他把自己当成牲口一样卖命打工,难道就是为了还完那笔债么?怎么可能。
如果每天一睁开眼就想到那笔不属于自己的债铺满了他人生的全部路程,一日不落,他应该会毫不犹豫直接跳楼。
那个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念头最后指向的终点,理应是一切回归正规,他还完了债,方向晚的病也治好了。
他们可以随意选择各自想要的生活,不再被那无形的‘不得不’胁迫,被逼着往前走。
而是自发性的,想要续写故事的章节。
方趁意对这破烂人生的牵挂只剩下方向晚一个,如果有人要动方向晚,他会去跟人拼命。同样,如果有人救下了方向晚,他一样愿意献出生命。
如果连方向晚都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他的那些努力还有什么用。
许迁葳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太过浓郁的情绪真的会同步感染身边人的情绪。
就像现在,他只是看着方趁意的眼睛,明明并不知道方趁意在想什么,却本能地喉咙发涩,像是目睹了一出黑白的独角悲剧。
这感觉太可怖。他赶紧回过神,强行把方趁意捞了起来,“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嗯?”
‘举手之劳’。方趁意低头喃喃,似乎在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半晌,似是琢磨出了结论,他轻声:“我的人生里不该出现这种好事。”
不该出现这种...不求回报的好事。
他的人生难道不该是,付出百倍的劳动力,最终只得到堪堪饱腹的报酬,或者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车撞,去医院被医闹的家属失手捅伤...之类的。
这些看上去才是他人生里会发生的事。毕竟他倒霉透顶。
真是奇怪啊。许迁葳心情很复杂。他早就知道方向晚是方趁意的软肋,第一次约见的时候,不就是因为他提到方向晚才让方趁意产生犹豫了吗?
他那时候什么感觉来着?应该是很爽吧,那种一招捉住蛇七寸的感觉。
而今天,这条软肋被别人碰了,方趁意因此失控到近乎发疯,眼泪这种感觉根本不会存在于方趁意身上的物质一下子成了廉价资源,不要钱的哗哗直掉。
他原本以为,看见这样的方趁意,以自己的恶趣味肯定会狠狠嘲笑一番,看着方趁意一边骂他一边呜呜哭,那场面别提多有意思了。
但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却一点犯贱的意趣都没有了。
方趁意说完那句话,就又看向他,重复:“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对你而言有价值吗?”
黑洞里依旧一片死寂。
许迁葳很想说,你现在的状态不算清醒,要是我真要什么,你同意了给了,事后又反悔怎么办?
可他觉得趁虚而入就该这个时候入,毕竟自己又不会害方趁意,于是他说:“这是你自己问的,可不是我逼你哦。”
方趁意点点头。
许迁葳煞有介事地清了下嗓,得逞似的勾起嘴角:“跟我结婚就行。”
他可没有违背事不过三的原则哦,协议结婚这事儿他只问过方趁意两次,这一次是方趁意自己提的。
方趁意呆呆地看着他,沉默了会儿,说:“你真的很恨嫁。”
...这是什么刻在DNA里的自动反驳程序吗?就算头脑不清醒了也不忘怼他一句。
许迁葳自动忽略掉这句,昂起下巴,“你答不答应吧。”
“答应。”
说好了的,就算是献出性命也没什么。所以献出屁|股就更没什么了,反正也被捅过了,而且是同一个人。
挺好的。
许迁葳很满意。他感觉这‘答应’两个字就是某种通关密钥,只要得到这个回答,他就可以对方趁意做很多恶劣的事情了!比如...
他像提溜小猫一样,左手拎起方趁意的后领,可又怕他失去平衡,于是右手环在他腰间,就像在托着猫猫的屁|股一样。
“刚刚怎么喊你都不应,既然清醒了点,就赶紧跟我去包扎。”他对着方趁意血刺呼啦的双手指指点点,“全是血,你都不觉得疼吗?”
方趁意被他环绕得很紧,听力就快要完全被局限在那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面料之下。被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血污,于是往外挣了挣,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悬在身前。
“蹭你身上了,要赔吗?”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家人。哦,刚刚答应了要跟他结婚来着。
那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