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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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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框倏裂,一条身影纵入房中,截住吕照梁钳制公子的手,向外反剪,干脆利落地将人按在了酒案上。

家奴来不及呼喊,陆依山屈指一弹,对方霎时跟木偶泥胎似的定在那儿。

伶人吓晕在地,屋内再没有其他人,陆依山眼底的煞气就快攒不住,仿佛下一秒就要破栏而出,把吕照梁撕个粉碎。

关键时候,叶观澜止住了他。

“等等,他并非想对我怎样。”

陆依山怒气微滞,低头只见吕照梁半张脸被压得变形,早已经泣不成声。

叶观澜走过来,眼睑半垂地看向恸哭流涕的少东家,神色间亦难掩悲悯:“阿沅死了,少东家是知道的。那年北勒河罕见倒流,他自枯羯崖纵身跃入湍急的暴水之中,这世间就再无一个叫‘白蘋’的绝代名伶。”

*

吕照梁出生在一个关外小镇,祖上三代靠烧瓷为生。虽是下九流的手艺人,吕家老太爷却对家风家学颇为看重。

早在吕氏尚和加嫘一族分庭抗礼时,吕老太爷便礼聘大儒,率先在家中开设私塾,大有鞭策子嗣学而优则仕的意思。

作为三代单传的嫡孙,吕照梁被寄予厚望,从小受到的管教自然更加严格。他自开蒙后,就再未读过除四书五经外的任何杂书,理由当然是祖父不允许。

在遇到白蘋以前,吕照梁的确按照祖父的期许,长成了列松如翠的君子模样。

但正值青春少艾的年纪,吕照梁之于风花雪月事,也有他的遐往。踏足三分鼎是个偶然,这对从前的吕照梁来说压根难以想象。他被半怂恿半刺激着进了那个笙歌之地,一打眼就瞧见了戏台正中央的白蘋。

水袖蹁跹,明眸顾盼,落幕终场间,定格的还有流年。

白蘋是个男子,神态举止却比女儿家还要婉约多情。他本名一个“沅”字,姓什么无从得知,“白蘋”只是他的艺名。

他七八岁上就被戏班班主看中,跟着师兄弟们到处跑江湖。直到师父去世,他所在的戏班子终于在甘州站稳了脚跟。而彼时的白蘋,早已长成为戏班的台柱子,一口吴侬软语不知唱软了多少骚客情肠。

比起踏足三分鼎,更让吕照梁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会爱上白蘋,一个男戏子。他知道这件事无论从何种角度看来,都是桩惊世骇俗的灾难。可他无法劝服自己。

情窦初开的滋味是美好的,吕照梁满腹经纶,可轮到这种事上,却显得有些技穷。他学不来那些纨绔子弟千金买笑的豪气,那也不合乎他对爱意的理解。吕照梁能做的,便是穷尽半生所学,为白蘋写下一个又一个缠绵的字眼,将它们串联成戏文,用印着梁燕暗纹的素笺,偷偷塞进白蘋的窗下。

时日一长,白蘋终于留意到这个不善言辞,说说话就会脸红,却写得一手奔放好词的清俊书生。白蘋并不知道吕照梁的家世,但在他哼着他写的词情不自禁红了脸时,这个名字就在他心上落下了痕迹。

白蘋回应的方式更加隐晦。就在吕照梁偷偷将他写的第十七篇词《鸳鸯锦》塞进窗下的第二天,白蘋便在自己的封箱宴上一曲动八方。

当时吕照梁就在台下,他特意寻了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生怕被家人知道。白蘋水袖落定,隔着雷鸣般的叫好声,目光越过幢幢人影,精准地寻到了吕照梁的身影。

四目相对,情根已然深种。

彼时的吕照梁万万想不到,他点灯熬油字斟句酌写下的《鸳鸯锦》,竟会成为把爱人推向万丈深渊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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