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议亲,本是春末夏初的头等大事。不少梁人还指着这桩婚事冲淡科考舞弊一案留下的阴影,谁成想竟落得个闹剧收场。
圣驾遇刺,现下还躺在武英殿昏迷不醒。事后追究起责任,举荐戏班的叶家全身而退,反倒是天子身边最得器重的九千岁落了不是。
京营缉盗在外,镇都内外巡防遂由锦衣卫接掌。与此同时,因救驾有功一跃成为天子心腹的汉王,则当仁不让地肩负起搜捕刺客的重任。
仿佛一夜间,镇都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织金飞鱼服与汉地藩兵的墨鳞玄甲。
时局变得这样快,皇城上下乃至满朝文武,谁心里不是飞石空悬,预感有大事发生,却不知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落下来。
外间喧嚣鼎沸至此,本该置身漩涡中心的提督衙门,却安静有如尘外荒岛。
叶观澜推开院门时,督主大人披着件蓑衣,正在菜畦里劳作,那一排排嫩苗眼看快有脚脖子高了。
“几位大人勤勉,这么早就来查案,”陆依山拄着锄头道,“不若稍等等,容我用过早饭再说?”
东厂牵扯进行刺案,此事非同小可。汉王便是要查,也不可能一家独大,得由锦衣卫和三法司的人照程序来审。
好巧不巧,陆督主老早就把这两头都得罪透了。为免酿成冤屈,在丞相叶循的提议下,福王作为皇室勋戚也加入进来,三方同查,结论才能使人信服。
叶观澜此行,便是受福王委托,与锦衣卫和都察院一同前来查院。
锦衣卫和东厂结怨已久,来的即便只是一小小百户,也根本不买陆依山的账,闻言哼一声,站定不挪步。
陆依山冷了颜色,把锄头一推,道:“锦衣卫不是最会瞧人眼色的么,如今见了我,怎么不摇尾巴了?”
那百户也是个硬茬,“虎落平阳被犬欺,督主大人难道没听说过这句话?”
双方就这么摽上了劲,随行御史虽有纠劾百官之能,可在从前菅子旭上梁不正的“垂范”下,早已习惯了对锦衣卫言听计从,如今夹在两尊大佛之间,真真是心惊胆战愁煞蝼蚁。
“别,别,二位大人,有话好好说......”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起来,叶观澜轻咳一声,出来打圆场:“我等今日奉命前来搜查,职责所在,还望督主不要为难。”
陆依山像是才留意到还有他这么一个人,眼睛微眯了眯,道:“我当谁呢,原来是二公子。难怪戏文里常说,负心每是读书人。往日一团和气相敬如宾,如今挨上事了,便大难临头各自飞,薄幸至此,咱家也算开了眼了。”
无人在意他的用词不当,毕竟在不相干的人眼中,叶家二郎这回实实给九千岁后背捅了一刀。
“督主说笑了,我与督主缘分不过尔尔,生死关头,自然是我一家老小性命要紧。有开罪之处,还望督主见谅。”
陆依山冷笑不语。
叶观澜又说:“督主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与我等小角色为难。进去搜一遭,证实了督主清白,我们也好交差。”
陆依山足尖一掂,锄头又回到手里,他握着往里走:“都是御前办差的老人了,没有搜查文书,一切免谈。”
随行御史松了口气,赶忙从怀里摸出文书,递给陆依山:“督主您看——”
陆依山把臂一挡,食指绕过木头柄,点了点叶观澜:“文书咱家得细细看。你不要跟着,让他来。”
锦衣卫百户不忿东厂,对叶家也素无好意。他听陆依山的口气,只当今日有叶观澜苦头吃了,心中窃喜,嘴上却还假意道:“抄家搜院这种苦差使,交给我们来办就好。辛苦二公子前院稍候,咱们争取尽快完事。”
叶观澜与陆依山目光绞遇一霎,佯装迟疑,终是点了点头。
门在身后关上。
叶观澜未及说什么,一股强力骤然袭来,将他狠狠抵向靠墙的博古架,却又在即将撞到之际,被人拢紧后腰,后脑随即落入一片温厚的手掌心。
陆依山把着二公子,急不可待衔住他柔软的唇。房门外的针锋相对,到这里变成了另一重切磋。公子那点张牙舞爪,通通被督主含在齿间细嚼慢咽,融成水一般的绵软嘤咛。
空气变得湿黏起来,叶观澜在唇舌交错间不断迎向对方。他们胸腹相贴,没有缝隙,彼此能洞察腔子里的心跳和再往下炙热的欲望。
唇分的间隙前额相抵,叶观澜敛眸,低低地笑了声:“起来了。”
陆依山将他揪在襟前的手握住,引导着他松开,十指交扣缠绕,克制的嗓音里捎带了一丝蛊惑:“几日未见,情之所至,公子得想办法弹压啊。”
叶观澜缓着呼吸,摇头道:“督主身怀不凡,我这点微末伎俩,不足挂,嘶——”
话没说完,后腰就挨了一记揉,叶观澜神魂几不曾被揉散。
陆依山不由分说,牵着他一直向下。叶观澜仿佛烫手般倏然回缩,却被陆依山用力擒住。
屋外脚步声时远时近,间或夹杂着锦衣卫的呼喝。陆依山偏低头,在公子耳垂轻轻一咬,含着热气说:“咱家与公子缘分尚浅,须多坦诚相待几回,才能弹压得住啊......”
半炷香过去。
水面“哗”地荡开涟漪,叶观澜指尖沥水,想着那硬烫的触感,颊边半晌红晕不去。
陆依山递过帕子,问:“太子与老相,可都还安好?”
叶观澜垂首答:“督主今日见我站在这里,便知叶家得以从行刺风波中全身而退。我无事,太子自然也不会受牵连。”
这是他们一早商定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