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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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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崛殊抓起案上的草帽,扣在头顶:“刀宗老矣,还有一饭之力。你让阿深那浑小子篡改拾晷录,打算将我瞒在鼓里。你也不想想,从前他偷奸耍滑不想练功,找的那些烂借口,哪回没叫我识破?你让他帮忙打马虎眼,不是饺子掉底儿——请等着露馅么。”

叶观澜“嗤”地一笑,陆依山略微有些发窘,赧声说:“徒儿并非有意欺瞒,我只是不想让师父担心。”

陆崛殊打着绳结,头也不抬道:“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最清楚脾性。安陶虽然性子急些,是个犟种,但她分得清是非对错。草菅人命的事,她不会做。谁若想平白冤了南屏阁的人,我老头子找几个能喘气的一问究竟,倒还绰绰有余。”

陆依山听到此节,突然愧从中来。

他和安陶郡主,同样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平心而论,谣言传得满城风雨的这些天,他或多或少信了吴家子的死确和安陶有关。

也许在他心里,倘有一日得知灭门的仇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多半也会动了私刑复仇的念头。

陆依山情知这样不对,可十几年前的雁行大火还在每晚的梦里熊熊燃烧,当年伏在母亲尸首上失声痛哭的孩童,迄今都没有走出那晚化作火海的北勒山庄。他揣着这样泼天的恨意,注定成为不了魏湛然,也做不了光风霁月“君子剑”。

陆崛殊察觉到陆依山的沉默,缓踱两步,在他面前站定,叹了一口气,“肉体凡胎,谁没有看走眼、动错念的时候,但你要记住,亡羊补牢,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陆依山抬眸,总觉得师父这话,像是透过他,在对其他什么人说着。

陆崛殊转而严声:“你和安陶,都是被心魔压抑太久的人,一念之差,就是万劫不复。这次的事不光对安陶是个警醒,对你又何尝不是。人在恨里浸淫得太久,心盲眼瞎,离废也就不远了!”

陆依山愈发缄默,叶观澜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了与百煞书生交手的那一晚。

不知为何,叶观澜对那夜的腥风跟血雨都记忆寥寥,唯独陆依山拿不起君子剑时的失落神情,却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公子须臾无话,走过去将竹帘放下。冰冷犹如审视的月光被彻底阻绝在外,陆依山的惊遽与惶惑,全都隐匿于黑暗。

昏沉的灯光下,叶观澜瞧见,陆依山似乎感激地对自己笑了笑。

就像清寒春夜,带着回暖力量的一阵风,拂过面颊、发梢,最后停留在了他额前的某一处。

*

连日的淫雨一直下到了当春的尾巴,镇都大街小巷积水如潭,在惊风密雨中起着连阴泡儿,时聚时散,浑黄的潦水缓慢汇入街两边的沟渠,终是在下一个艳阳天到来时蒸发无踪。

风停雨住,安陶“还朝”的日子也转眼即至,与之相随的,郡主合亲之事取代嫘祖庙尸案,成为城头巷尾新的谈资。

郡主今年已二十有四,早过了待嫁的年纪。前些年壬寅宫案的余波犹在,谁都不敢提这茬。如今绥云军立下大功,方家眼看着振兴在望,人们绝口不谈年纪这回事,话里话外只在揣测,谁能有幸迎娶绥云军女帅,顺带将五万大军收入囊中。

满镇都对此乐在其中,以至于昭淳帝在郡主亲事之外下的另一道旨意,情理之中地被绝大多数人忽略。

“皇上下令,以为先皇后举办祭礼为由,召各路藩王进京。燕国公昨儿已经到了,汉王、赵王还在路上,算脚程,也不过就在这两日。”陆依山往嘴里扔了枚果子,半身斜靠在圈椅上,二郎腿跷得别具风格。

要不是对面正襟危坐着个叶观澜,任谁都不会怀疑,他此刻就是跟着狐朋狗友来厮混的二世祖。

一言毕,陆依山往叶观澜脸上瞧了好几眼,笑道:“我说二公子,这里是美人乡,不是夫子庙,你见谁都一副天地君亲师的样子,谁家粉头肯接你这样的欢客,关起门来聊论语么?”

叶观澜正借喝茶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闻言一口热茶噎住了嗓,差点没呛出来。

他微微拧眉,额间朱砂越发红得出彩,轻声道:“至圣先师,岂可随意拿来调笑。督主这话,实在有辱斯文。”

陆依山没所谓地挑起眉头,将帕子递过去。公子不接,赌气地掏出自个帕子擦了。

“有梁一朝,除了国丧祭扫,藩王无事不得进京,几乎成了惯例。今次陛下一气儿召见三位王爷,”叶观澜指间搓揉着帕子一角,“他这是起了试探之意。”

陆依山深表认同,“几次三番的事端,都跟藩王扯上干系,陛下也该警醒了,他的这些骨肉兄弟,可不都是省油的灯。”

叶观澜握杯抵在唇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督主为此可没少费心吧?”

陆依山倾过身,将掌中杯与他轻轻一碰,“彼此彼此。”

一些秘密,就在两人心照不宣的交盏中各自咽下。叶观澜微抿唇,淡淡的苦味在舌根化开,他问,“关于郡主遭人构陷一事,督主怎么看?”

陆依山略作忖度,道:“尽管那夜撺掇菅子旭的人是聂岸,但我总觉得,此事不像寿宁侯所为。至少吴家子惨死,不会是他的手笔。”

叶观澜也这么想。

孙氏在朝堂崭露头角不过几年,与其他阀阅门第不同,寿宁侯孙俨得以立身的根本,很大一部分在于他遍布各州各地的门生弟子。

吴永道官居河南总兵,是孙俨在军中相当重要的倚仗。即便他意图设局陷害安陶,也犯不着赔进吴永道嫡亲的儿子,那样无异于把吴家一脚踹了个远。这种不上算的买卖,孙俨无谓去做。

陆依山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扥,高声喊:“琴心呢?叫他出来!这都多早晚了,凭他什么仙娥仙子,拿乔摆款终得有度,打量爷心实耳根子软,不敢掀了你这象姑馆的顶是不是!”

九千岁一点没忘今日来的正事,戏演得叶观澜都忍不住拍案叫好。

陆崛殊打听到吴家子生前那相好并非什么红粉佳人,而是个色艺双绝的小官,唤作“琴心”,就在这象姑馆中。

老鸨婆子从远处颠颠赶过来,点头哈腰地殷勤道:“叫二位爷久候,琴心在后头鸣鸾馆摆好了席面,请爷挪步随我来。”

陆依山和叶观澜不疑有他,跟着婆子去了。

琴心作为临安巷最炙手可热的小官,他所住的鸣鸾馆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奢华。

叶观澜打量着屋里陈设,什么金玉如意紫檀屏风,家私摆得琳琅满目,他的注意力却被妆台上几个样式奇巧的物件吸引。

“此物唤作勉铃,又叫淫铃子,”陆依山从他手中接过,两指轻轻一捻,在叮铃脆响里笑得邪性,“公子不认识?”

象姑馆里的东西,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好物。叶观澜袖里滑出竹扇,拇指扣在扇骨暗暗使力,一片潮红还是从两颧慢慢涌起,“督主博学,观澜自愧不如。”

陆依山可太愿意看到小狐狸吃瘪的样子了,前夜里被摆布的郁闷云散一空,他还要乘胜追击:“敢情公子的知情识趣,仅仅只在诗文里。离开纸上谈兵,就成了银样镴枪头。”

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禁得住这样的撩拨,叶观澜懊恼地拂开袖,目光在掠过对面墙上时微微一凝:“这些,也都是?”

满墙样式新奇,说不出是何用途,但处处透着下流心思的刑具,纵然已擦拭如新,仍不妨碍叶观澜从那些细小却锋利的钩钩角角上,窥见干涸如痂的女子血泪。

“乔家姑娘是在象姑馆里没的,听说教坊司把人接出来的时候,除了头脸还算完整,全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好肉。”玉桉涂了丹蔻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狠啐道,“那个畜生。”

陆依山想起她的话,又望了眼墙上的东西,目光倏然一冷。

“让二位爷久等,琴心来迟了。”

其声清越,透着几多婉转,伴着一袭青衣翩跹而至,“见过二位爷。”

虽是出身烟花巷陌,琴心的谈吐举止间并不见轻浮气度,倒像清贵人家教导出的麒麟儿,端庄而不失意态风流。

叶观澜实在没法把他跟墙上那些骇人的淫具联系在一起。

陆依山打量着琴心,没接他递过来的酒,把袖一拂,在空荡荡的琴案前坐定。

“哥儿好大的排场,流水价的银子花出去,换你弹唱一曲都不能,”陆依山双掌抵在案沿,“鸣鸾馆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琴心含着谦和的笑,躬了一躬:“爷是在说我的琴吗?前两日断了根弦,才叫人拿去修了,爷今儿来的不巧。”

叶观澜想问他点什么,却被陆依山一把拉去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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