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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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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思渠慌乱一瞬,稳住声音,低喝道:“陆依山,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登我齐家的门!”

当日东厂番役奉命查抄泮冰馆,碰巧停留此间的齐公子也被当成嫌犯带回去受审。他是吃惯金粟银米的脾胃,哪里消受得了这份屈辱。出来后虽无伤大雅,却也把东厂连同九千岁一道记恨上了。

如今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

陆依山抛了弓箭,接过帕子慢慢地擦拭指尖,眼光从叶观澜身上一掠而过:“这是什么神仙居所么,只需真佛入,不许咱家这等俗人踏足?”

他不笑则已,一笑就让齐赟想起在狱里受的那些细碎折磨,浑身骨头散了架的痛,打心底腾起股焦躁。

“督主哪里是凡人,您分明是地狱里爬出的凶神恶煞,齐家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陆依山笑得很混账:“庙大庙小不打紧,左不过横竖都能进。公子这么瞧着我的靴子作甚,难不成是想效仿高力士,替咱家脱回靴么?”

齐赟那张过了病气的容长脸十年难得一见的红了一回,指着他肆意踩在扇面上的脚,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观澜偏过脸,轻声咳了两下,打了个喷嚏。

陆依山觉得他打喷嚏的样子很好笑,猫儿似的,细声细气......陆依山将蟒袍一掀,腿架到奉酒的案几上,目光如炬道:“东厂收到消息,说有人在蓁华园结党聚饮,咱家奉命前来一探究竟。”

齐赟反驳道:“古人尚有聚饮兰亭的风雅事,我仿古先贤有什么不对?大梁律哪章哪页明言,邀三五好友吟诗作对,就要背上结党的嫌疑?”

好一副伶牙俐齿,这要换成二公子,陆依山兴许能忍上一忍,可齐赟是吗?

沾着“竹马之交”四个字,真当他能爱屋及乌,陆依山后悔把弓扔早了。

“搜!”

手下番役似是感受到了督主的不快,犹如脱牢的凶鬼猛蹿出去,驱得席间诸生作鸟兽散。胡琦更是不知被谁一脚踹下湖,乔装成孔小乙的陆向深掸掸袍角,深藏功与名地吹了个口哨。

陆依山收回腿,不疾不徐地踱到齐赟跟前,指间夹着封邸报,拍到他胸口。

“看清楚,刑部杨大人亲自签发的缉捕令,上头官印还是新鲜的。”

陆依山道:“传圣上口谕,翰林院大学士齐耕秋谄上媚下,自折名节,企图以《闺阁懿范》之歪说结纳宫闱。圣上下旨申饬,褫夺齐氏宗祠丹书铁券,责令齐耕秋闭门思过,罚俸半年,钦此。”

他咬重了“自折名节”的字眼,当着一众古文派学子的面,齐赟打了个激灵,脸色刷白。

不,不对。

如果只是私刊书籍向外戚示好,昭淳帝不会震怒至此,罚得这般重,难不成.......齐赟眉头渐拧成了一个“川”字,冷汗淌了下来。

陆依山神情愉悦,不厌其烦地解释道:“说来咱家真是替齐家不值,阁老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落沟渠。咱家不过是把泮冰馆里搜到的草印本呈交御览,怎料寿宁侯为求自保,抢在前头将齐阁老供了出来。若非如此,圣上何至于动此雷霆之怒呢?”

齐赟孤身而立,四周的人跟景逐渐虚化模糊,只剩下各色异样的目光如此强烈地打过来,刺得他原形毕露,又无处遁逃。

谄上媚下,结纳宫闱。

这些字眼仿佛是世间最锋利的匕首,将他苦心维持的光风霁月击成碎沫。在这一瞬里,齐赟感觉自己仿佛被盘剥得□□,光裎着身子接受审视那些恶意的打量。

胡琦被打捞上来,湿漉漉地扔在那,齐赟避之不及地退后两步,薄淡的瞳仁里闪烁着深浓的厌恶。

都是拜这些人所赐。

今日的搜查来得没头没尾,叶观澜看得出来,督主好似有些气不顺,这是借着搜查之名撒泼来了。

亭外园子里被搅得乱七八糟,叶观澜脱了鞋踩在氍毹上,走得屏息静气。

亭子傍山而建,地势欹斜,酒案设在半层台阶之上,中间尚有屏风相隔。叶观澜侧过头,隔着屏风看陆依山的轮廓。

“督主今日只是来查宴饮的吗?”

陆依山说:“二公子还想咱家来查点别的?”

“豢养豪强、妄议国策、仗势欺人,”叶观澜说,“这些都值得细查。”

陆依山捡过二公子“遗落”在地的小扇,拿在手中把玩:“说话不算、擅作主张、心猿意马、同床异梦,这些要不要查?”

叶观澜蹙额说:“这些听着,好像不都是一家之过。”

“当然不是。”陆依山翻了个身,侧肘撑额,小扇沿着影子虚滑过叶观澜的胸膛,“除了二公子,谁还有这份好丘壑,犯错也能犯的四角俱全。”

那扇尖分明没有触摸到,却让叶观澜不因不由地蹿起一点被摩挲的紧绷感,他轻声说:“同床异梦,观澜自知配不上。”

“你配不上吗?那晚红妆霞帔与我同眠,半夜连踩墩都甩开的人又是谁?”陆依山漫不经心地说着,“前脚刚说完同船渡,后脚便凿了咱家船舱。欺负纯情小太监,二公子可以啊。”

叶观澜耳尖红了,仍缓声道:“古洛河的事,原只为了给胡琦一个教训。闹事的举子非受我驱使,碰巧古道热肠罢了。”

陆依山深以为然地“哦”一声,猝不及防推开屏风,单臂勾腰将人压去了案上。

凑近了,叶观澜闻见他身上似有若因若无的酒香味。

欢喜在外急得团团转,兜里揣的酥糖渣撒了一地,像只满地找食的小鹌鹑。他忽地顿住,两耳一支棱:“什么声音?”

陆向深靠在枝桠间,仰脖往嘴里扔着花生:“督主在里头与公子议事,你瞎操什么心,怕九千岁吃了他不成!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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