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们帮我把我的父母带来这里。”杜衍璋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身后。
颜一初后退一步,和杜衍璋拉开一些距离:“可你的仇人不是买走你尸体的人吗?你的父母最多算从犯,你不找主犯报仇?”
“当然要。”杜衍璋轻飘飘地停在林越寻面前,一字一句道,“杀我的人,买走我尸体的人,出卖我尸体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找他们报仇。”
“等一下,杀你的人?”
根据警局的存档,杜衍璋死于十七年前的冬天,说是突发疾病意外身亡。但根据杜衍璋的说法,有杀她的人存在,就说明这又是一起冤假错案。
林越寻:“说清楚,你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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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在一个春天。
听说,她是在父母长辈的期冀下出生的,她在出生前就有了名字:杜继业。
可是,医生告诉她的父母:恭喜,是一个女孩儿。
父母殷切的期盼变成了怨毒的诅咒,他们咒骂她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儿,为什么担不起继业这个名字。
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下一个尚未谋面的孩子身上,给她取名杜衍璋,希望她能带来继业。
继业,只有男人才能继承家业吗?杜家有需要继承的家业吗?
她从来没有问过这些问题,因为她知道,问了也没用。身处泥潭的人不觉得岸上踏实,岸上的人怎么劝都没用,除非把他们从泥潭里拽到岸上,让他们自己体会,可即使这样,他们也不一定会感激,反而咒骂他们这些打破传统的人,好像鼻腔、嘴里不溅些泥巴都是有悖天道。
她那时候也没有拉他们出泥潭的能力,所以只能竭尽全力先让自己爬出泥潭。
她从小就努力学习,在别人依靠资源参加各种竞赛、夏令营的时候,她努力背课本。她知道不管多努力,只要留在北城,就无法展翅高飞,于是她瞒着父母填报了海市科技大学,选择了当时不被理解的计算机专业。
她努力学习,她要保研,去更广阔的天地。她拼命实习、找兼职,她要挣钱。
她最后的希冀被掐死在那个冬天。
“气象台报道,预计未来一周,我国中东部地区,尤其是南方多省,将遭遇一场持续性强降雪、冻雨天气。此次过程持续时间长、影响范围广、强度极大,为历史同期罕见。气温将持续低迷,多地最低气温将降至零下10摄氏度以下。暴雪、冰冻将导致道路严重结冰,交通面临极大瘫痪风险;同时,输电线路覆冰严重,可能造成大范围停电。请公众务必高度重视,做好防寒保暖,减少不必要的出行,并密切关注最新预警信息……”
她合上课本,把雨伞放进包里,换上厚厚的靴子。
“衍衍,出去吗?”
“嗯,去兼职。”
为了节省精力,她找的兼职离学校不远,一个月赚的钱也不算少,覆盖她当月的开支后还能有点结余。
室友劝她:“你看外面大风刮的,待会儿可能就下雪了。今天就别去了吧?”
她摇头:“就算兼职不去,晚上还有家教呢。”
学费、生活费,将来要读研、读博,如果计划出国,还要更多钱。
室友无奈,起身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羽绒服。
“呐,穿上。”
她的指尖碰到羽绒服的边缘,又缩了回来:“不用了,我的衣服挺暖和的。”
“不行,外面又冷风又大,你要是冻感冒了,谁每天给我带午饭?”室友二话不说,把羽绒服罩在她的身上,“听话,穿好。”
知道对方是为了她好,她感激地谢道:“谢谢了。”
“谢什么。晚上回来得不晚的话,帮我带两个宿舍门口的烤红薯。”
“好。”
那天,室友没等到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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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衍璋微叹一口气,无奈摇头:“我不知道。”
颜一初:?
连当时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还说什么杀她的人?
杜衍璋看见两人满脸无语,解释道:“我只记得,我不是直接死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杜衍璋打量着两个人,忽然问,“你们都没死过吧?”
颜一初:“当然。”
虽然过去的很多事情他不记得,但他没死过还是能确定的,除非他失忆了。
“那你们就不会知道,人在濒死的那段时间,残存的意识和死后的魂魄是会逐渐分离的。”
颜一初努力理解这个概念。生时残存的意识和死后的魂魄是分离的……
“你的意思是说,濒死时残存的记忆不会继承到死后的魂魄身上?”
“没错。虽然我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但事实的确是这样,我没有濒死时的那段记忆。”
打个比方,一个人醉酒了,他清醒过来后大概率会忘记醉酒后的那段记忆,只记得刚开始喝酒的那一点。
如果说“存在”靠的是一口气,那么在生死边缘徘徊就是那口气即将散去。如果能成鬼,没有完全弥散开的那团气就凝聚成鬼,但鬼的存在和人的存在终究是不一样的,两者之间差的就是那一口“生气”。
鬼魂没有生气。
即古人所谓“气聚则生,气散则死”。气聚则生,但鬼魂也能聚气,只不过鬼魂所聚之气缺少生气,因而与人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