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胜风赤的体态逐渐恢复到从前的七八成,但左眼彻底废了。
茵陈给它打了一个面罩,用得是锻造兵器的料子,套在头上能将左眼遮住。
“胜风赤没了左眼,跑起来便不如从前那样大胆了。”王滢看着在马场上驰骋的一人一马,对朱晏道,“小娘子不信邪,从半月前开始每天下学都会做同一件事,那就是骑着胜风赤来这里跑,一直跑到天黑透。”
“据说开始的时候狠摔了好几回,但小娘子不叫底下的人告诉殿下。”
朱晏闻言转头看王滢。
“属下也是刚知道。”王滢连忙解释道,“本打算等殿下忙完了再禀报,但还没来得及说,殿下就自己跑来跑马场看小娘子了。”
“阿茵身上有股不低头的韧劲,胜风赤跟了她,算是它的幸事。”
“阿姐。”
茵陈发现了朱晏,调转方向朝她奔来,随着距离缩短慢慢撤高缰绳减缓速度。
王滢推着朱晏上前。
茵陈下马,身上穿的还是上学的衣裳,乌发用一根素色发带高束欲头顶,不施粉黛,两颊微红,细腻匀称的皮肤上挂着细小的汗珠。
朱晏掏出帕子,茵陈便弯腰下蹲,将脸靠近她,让她替她擦汗。
王滢默默退开。
“从前你与阿璋像是分不开一样,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个?”
“表姐也来了,但没来跑马场,留在梅园温书呢。”茵陈解释道,“结业考定在冬月,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表姐最近很刻苦。”
“你呢?”朱晏将帕子收起来,“怎么不见你紧张?”
茵陈所有的考试成绩都有人准时送到朱晏这里,入学三年,她的成绩在稳步上升,从今年开春以来就没有掉出过前十名。
在朱晏看来,她是有望夺魁的。
“我现在的排名虽然不差,但还远远不能与表姐相提并论。”茵陈正对着轮椅蹲下,双手搭上两侧的扶手,微微仰头看着朱晏,道,“结业考核能进前三,我就已经知足了。”
“阿姐。”她说完,又有些小心地看着朱晏问道,“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志气?”
“不会。”朱晏微笑着,认真道,“你的天赋和才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若不想在这上头花费过多心力,随心即可。”
正在此时,黑甲卫捧着一封请柬跑过来,交到了王滢手中,又与她低语几句。
王滢闻言不得不打断两人,走上前道:“殿下,皇后派人送来的请柬。”
朱晏将帖子接过,展开看了两眼。
茵陈在她的示意下起身站在她身侧,帖上内容一览无余。
“皇后为何会特意给你发请柬?”朱晏不解,“这帖子还送来了上清园。”
茵陈将一个多月前朱昶曾在国子学说过的那番话告诉了朱晏。
朱晏闻言,眸光却暗了暗。
她将帖子递给了王滢。
“宴席定在三日后,届时请阿母亲自走一趟,跟皇后说阿茵身体不适,无法赴宴,请她谅解。”
“属下明白。”
“阿姐不想我去赴宴吗?”
“你想去?”
茵陈立即摇头,道:“不想。”
“那我帮你拒了,你还问我?”
“我只是见阿姐好像不高兴。”茵陈道,“是因为这帖子吗?”
朱晏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开口道:“是。”
“早在三年前,陛下从接亲的内侍那里听闻你容貌倾城,便对你十分好奇。”朱晏道,“如今见了你的真容,先是去国子学找你,后又借皇后名义办宫宴请你赴宴,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
王滢自知这样的谈话不适合进她的耳朵,自动退到了一旁。
残阳彻底被山林吞没,薄暮冥冥,兔起乌沉。
朱晏没有束发,傍晚的风载着昼夜交替之际的微茫,吹动她的发丝,营造出迷离朦胧的气氛。
不只是被风抚动的发丝,她此时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含着含混不清的,叫茵陈读不懂的意味。
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难道仍旧对她有所忌惮,所以不想叫她靠近朱昶?
这个猜想刚升起便被茵陈否定了。
一定是别的原因。
但一番思考过后,她却迷茫起来。
“表姐也说过,陛下对我……好像过于关注了。”
“不是好像,的确是这样。”朱晏道,“你呢?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不是好事。”茵陈道,“起初是因为替嫁才来到阙都,我别无选择。但是后来我不再是赵灵犀了,便从未想过要入宫。”
茵陈亲眼看着朱晏的目光在变化,起初是不高兴的,问她问题时甚至有些刻意压制的强势,但此时二者全部散尽,反而涌上了若有似无的温和笑意。
怎么又突然高兴了呢?
这个人,真是变化无常,难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