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郸依旧是那副表情,回答的毫无错漏
“我们奉旨去寻找,还未到王孙失踪处,便收到南疆有变的消息,现下侯爷已另派旁人搜寻,姜大人若是想知道,可向陛下请旨一同前往寻找”
两人皮笑肉不笑地互相拉扯着,又是姜齐先低头,他继续向前走
“好啊,殿下唯一的孩子,自然是要找到的”
贺兰郸附和一声,反问了一句
“殿下为何出现在鸿烈城,姜大人有猜测吗?”
姜齐道:“我知道熵国二公子箫攸月前现身鸿烈城,或许和他有关,不知侯爷和将军抓住他了吗?”
贺兰郸这次没瞒他,道:“当日侯爷引水倒灌,箫攸带着亲卫从鸿烈城密道出逃,昨日刚被侯爷押回来,兴许过两日,我们就能从箫攸口中得到我们想要的”
路过一队巡逻士兵,他们手中的火把映在姜齐的眼底,眸中明灭不定
“那太好了”
“是啊”,贺兰郸继续问道:“八月十五日,熙瑞太子生辰,恰逢中秋灯会,于是晚间殿下便下令取消宵禁,与一队亲卫前往东市,与民同乐,而后回到成都府,十日后,复现在鸿烈城”
姜齐缓缓抬眸,撞进贺兰郸死水深潭般的眼中
贺兰郸近日定是听惯了这一套说辞
“这些东西是成都官吏吐出来的,就像是串通好般,一模一样,乏善可陈,姜大夫,你可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姜齐神色依旧,微微抿着唇摇了摇头
贺兰郸挑眉,开口的话像是冷枪霜剑,一字一句扎在姜齐的心上:“一个被大公子信赖,被侯爷托付军符的人,南疆防卫理事,公子府亲侍,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么?”
“我确实无能”
姜齐说完这句话便转过了头,眼尾的羽睫低垂,显得哀殇落寞,又因为那显得不肯低下的脊背而掺成了孤寂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
贺兰郸身后的马儿用头轻轻地推了下她的后背,贺兰郸一愣
这话有些重了,倒像是将所有的过错归咎于一人般,可毕竟侯爷都没说什么,以后还是要在一起共事的
正想着什么补救时,姜齐却似乎又并不在意这样的折辱,只问道:“现在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贺兰郸立刻张了张嘴,却又皱起了眉,说道:“我们从箫攸嘴中撬不出什么,他一口咬定殿下是在鸿烈城自杀”
姜齐有些自然得坐在校场边上,随手摘下一只狗尾巴草轻轻的捻着
“殿下的手受过伤,使不动剑,那脖子上的伤口,又分明不是匕首,他连大公子怎么没的都撒谎,不会说殿下就是自己一个人,单刀赴会鸿烈城吧?”
贺兰郸垂下眼,点了点头
姜齐在黑暗之中笑了笑
“张口就来”
“侯爷自是不信的”,贺兰郸坐在姜齐旁边,“他连大公子已经薨逝都不信”
那日风吹过帘帐,贺兰郸透过缝隙看见钟抑的头发披散,自上而下白了个透底,发丝在风中飞舞,遮掩住他的面部,只一只手牢牢的牵着棺材中的大公子,与大公子相比,他的手却爬满了老人斑,如同枯木
只是钟抑每次从那个帘帐出来,却又依然是那副年轻的模样
那种秘术,贺兰郸从没有听说过,但是她猜测应该是以命换命,不是什么好术法,她也曾想进去劝过,但是侯爷的疯,不是这一次了
贺兰郸摇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
“相比侯爷,我觉得姜大夫是有些奇怪的”
姜齐停下手上动作,垂着眼问她道:“哪里奇怪?”
贺兰郸道:“听闻太子殿下数年前从人牙子手中用几张狐狸皮赎下你,在此之后也是常年重用,但是殿下薨逝,你似乎并不悲伤”
姜齐继续捻着草茎道:“你怎知我心中不难过?”
贺兰郸抿唇
“当时尚未传信而来,侯爷突然命随行军队折返,他拿走我的枪便疯了似地往回赶,即使急行军,快马加鞭,也难看到他的身影,直至到了鸿烈城外,枪断了,侯爷的背后也不知插了多少支箭,他却仍死死抱着殿下,我们当时赶到时,都以为侯爷已遇不测,但是侯爷睁开了眼睛”
一声惊雷劈下,贺兰郸抬头看去,只觉得和鸿烈城上空的那一道如出一辙
“他的瞳环不见了”
贺兰郸低下头,闭上了眼睛,继续说道:“侯爷让人把军旗撤下来,裹起身着白衣的殿下”
姜齐那双总是看什么都深情的眼睛却在此时显得分外平静,出口的话也如同根本感受不到贺兰郸话中的哀意
“然后逼死工匠,掘开辋川,水淹鸿烈,如此疯狂才显痛苦,是吗?”
在战场上并不是能够用寻常的正义与否来算好坏的,最大程度的保存自己打压对方才是正途,尤其是钟抑已经告知姜齐己彼势力对比,所以姜齐并没有要谴责钟抑的意思,只是盘着腿,淡淡的继续说道:“侯爷是自小呆在殿下麾下的,我却是近些年才到殿下身边,虽蒙不弃,呆在成都的时间也不过相识年月的十之一二,过去几十年常听闻殿下的功绩,却更多是崇敬,我对殿下是有感情,但比不上他二人的情谊”,姜齐漫不经心地抬头,将目光投向远处
“更悲恸,不免喧宾夺主”
贺兰郸冷笑一声,心中不免觉得此人凉薄
一个可以让钟抑托付一切的人,心中却将自己和他人隔的这样远
她抬头看着天空中被灰色的缥云挡着,时隐时现的星群,心中自嘲
与姜齐有关的事不仅自己猜错了,连侯爷也猜不对
姜齐并不在乎旁人心中如何想他,所以没有继续解释,而是问道:“能否带我去见箫攸?我想亲自听听”
“我想不必了……”
“就当是”,姜齐打断了贺兰郸的拒绝,说道:“就当是你放才说的,第一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