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尽何左右看看,确认店里没有合成人便推开门,走入收购店。
“老板,来送货。”
老板靠正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忽然被吵醒神色里带着困顿的不满。
他刚想发火,抬头一看,发现是财神爷大驾光临,又立马换上春风和煦的营业笑脸。
“快来里边坐。诶呀,你隔好久才来一次,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
陈尽何坐在椅子上,接过老板递来的茶。
色泽浓郁的茶装在一次性纸杯里,温度有些烫手,陈尽何把杯子放在桌上,从包里拿出五块电路板递过去:“给。”
老板看到久违的电路板,眼睛瞬间亮了。
他满心喜悦地接过来,放到手里摸了摸:“不错不错,有五块儿。”
“按你上次说的价格,算一下账吧。”陈尽何说。
“好说,好说。” 老板捧着电路板,嘴里哼着小曲儿,绕到柜台后面算起钱来。
“我收了这么久的电路板,就你出的质量最好。”查验完电路板,确认五个全都无损,老板打开玻璃柜,小心把东西放进去锁好。
“你看看,这个数。”
老板把投屏放大,陈尽何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跟自己之前算好的一样,于是点点头确认。
“这东西看着简单,但是现在都是手工做嘛,原材料没保证,这成品质量实在没保障。我之前收了好几次别人的,别提了,才用了几天客户就拿回来维修。我一看,那东西糟的,根本修不了,最后只能退钱。哎,亏得我血压都变高了。”
老板在保险柜里拿出一叠钱数好,嘴里絮絮叨叨地分享。
“还是你做的好,质量好,用得久,几乎没返修。你可千万别退行,你要是不做了,我以后再也不收电路板了。” 老板数好现金,从柜台里走回来,递给陈尽何:“查查?”
陈尽何接过钱,放在手旁的验钞机里过了一遍。
“嗯,没问题。”他把钱放进布包的钱夹里。
“下次什么时候过来?”老板搓搓手,有些期待。
“说不好。但应该不会隔太久。”陈尽何起身准备离开。
“只要来就行,时间看你方便,都好说。”
老板把他送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以后过了下午五点就不要过来了。”
“怎么了?”
“城里开始有宵禁了,五点以后街上的巡逻队会变多。晚上九点以后不让出门。商铺现在八点钟就得打烊。”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最近。”
老板左右看看,冲陈尽何勾勾手,示意他靠近一下。
陈尽何犹豫一下,靠过去一点。
老板凑在他耳边,拢着手小声说道:“听小道消息说是出事了。好像是有机械体失踪了。说是宵禁巡逻,实际上就是在全城搜。不过挺奇怪的,中心城这么发达,人人都用脑机接口,怎么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去找个低等机械体啊?”
老板直起身子,摇摇头:“啧啧,不太平,不太平,你少来这边也是对的。”
陈尽何下意识皱了下眉。
他是不喜欢合成人的。
但是听中心城的人将合成人形容为低等时,他还是会下意识生气。
下城区有下城区的糟粕。
但这些糟粕又是整个下城区的缩影,早就刻进了每一个生活在下城区的人血肉之中。
否定糟粕,就是否定自己。
践踏下城区,就是践踏自己。
陈尽何开口:“机械体不是低等。”
老板没听明白,也没有太在意,他今天刚收到五个高货,现在心情比谁都好。
况且,他是不明白陈尽何的想法的。
虽然他在中心城,也只是个在远郊的交界处做小生意的边缘人,但这里毕竟是中心城的地界。
他将自己视做中心城的一份子,这也很正常。
在说起与外城、下城区有关的事情时,老板免不了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带着一点隐隐的优越感。
看似傲慢,但却是所有中心城人通病的写照。
“机械体不是低等。”陈尽何平静地再次开口。
他知道仅凭三言两语,根本无法扭转植入人心的偏见。
他原本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费力的。
合成人、机械体,这些统统与他无关。
但他还是开口了。
不止一次重申。
“我没有别的意思。”老板反应过来,非常上道地解释:“是我用词不当。我没有觉得机械体低等。害,我这人不会说话,咱老百姓之间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除了这城里的中心区最高楼顶层的那一小撮人,剩下的哪个不是工具人。”
老板挽回完又拿出一张纸制的名片塞给陈尽何:“把这个收好,有什么事不方便过来可以打给我。能加个联系方式更好,这里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陈尽何点点头,心里刚刚莫名的一点淤堵化开了些。
他收好名片,跟老板道别。
走在路上,陈尽何在心里暗笑自己好傻。
合成人、机械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明连他自己也有诸多不满。
但在中心城,他却不想让人诋毁、不想让人轻视、不想有人不尊重下城区和下城区里的一切。
那种不满原来只是恨铁不成钢,而不是想要外人来一起同仇敌忾。
陈尽何无奈地笑了下。
算了,一时冲动,老板又知道什么呢?
老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接受这里的教育,在中心城的文化中耳濡目染。
老板没有去过下城区,他没有义务作为一个局外人,对别人的生活背景感同身受。
如果是黎鹤这样说下城区的事,他心情会怎么样呢?
陈尽何摸了摸智能终端,壁纸出现猫妖灵动可爱的模样。
陈尽何看着小猫萌呼呼的样子莞尔一笑。
“你又知道些什么呢?”
陈尽何轻柔的语气中带着宠溺:“你也只是一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