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愧疚的泪水下落着,对他道:
“从知道阿寂是个同性恋者,到他外公去世;再到家业变故,我也辞去了在襄阳的工作。”
“在这八年的时间里,好像什么都变了。”
一轮明月直勾勾地挂在漆黑的夜空之上,照得女人黑色的发丝在月光下闪动。
“我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坚信的那些东西,开始反思自己的思维定势。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终于被阿寂的执着打动。开始试着真正去了解你。”
“原来……是我在用自己失败的爱情,去带着有色眼镜将这个模式套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她辛酸地扯出了一个微笑,看着任青痕的眼睛。
“这些年的经历给我带来的,是我咎由自取,本是对我的惩罚。可我却将它们施加在了你的身上。”
“阿姨对不起你,青青。”
“你很勇敢,不管是爱情还是善良。我也是一个音乐事业的从事者,我清楚地知道你如今成为家喻户晓歌手的背后付出了多少。”
“还是希望你能够原谅阿姨,不过也不用勉强。”
“我打算离开阿寂几年,去享受独身一人的生活了。”
这次,她发自内心地微笑着。遥望着一颗不属于天际的星星,而对方的眸光正是星光闪动。
“您独身一人?去哪儿?”任青痕担忧问道。
傅柳抬头,示意任青痕看向西边的天空。
“祖国的山河有那么多,我的第一站是新疆北疆。我想环绕着国界,去看看那些不一样的风景。”
“我从来都没有正真怪您。”
一时间,任青痕心中触动。给了傅柳一个拥抱。
“虽然对母亲这个词很陌生,但我明白您的不易。是从前的我不够强大,才会被那些言语打倒……”
傅柳愣了愣,她想不到任青痕会在二十几岁便有如此心境。
她忍住了眼泪,那其中的……
有愧疚,有心疼,有母亲的爱意。
她说:“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把我当做妈妈。”
“在我这儿,你和阿寂一样。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任青痕点点头,他发现在今天他也才真正了解了傅容寂的母亲。
“您打算怎么去旅行?”
他看着傅柳肉眼可见沧桑的脸,心中情绪杂糅。
“阿寂已经赞助房车一辆,”傅柳骄傲地笑了,“不用担心阿姨,安全措施阿寂早就和我商量过。”
她看了看手表,道:“时间不早了,让阿寂早点送你回去吧,我自己开了车。”
任青痕点点头,同傅柳折返时余光中看见了不远处停留在门口没跟出来的傅容寂。
他默契地给他和她留了一个独处的机会。
月夜星光,三人走在绿色的梧桐树下。
原来……苏州也有青鸟。
它停在泛着皎皎月光的树梢上,流光溢彩的尾羽颤动。
谢潇潇复出后参加的第一档综艺节目是和任青痕一起的。
节目进行得顺利,剧组下班也早。
任青痕买了飞回襄阳的机票,和张诚一起算是回老家看看。
他准备在襄阳买套房子了。
张诚年轻操劳太多,如今也进入了更年期。任青痕便一早筹备着他未来养老休息的地方,也算是终于尽上些这么多年来张诚的养育之恩。
飞机驶入云端,夜间的城市也亮了万家灯火。
下机后,到达的是刘集机场。他们乘车回到市中心的路途中,任青痕越发看到张诚眼底那些闪动的东西。
虽然,这里是张诚的家。
可却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家。
任青痕少时问他,他的家既不在上海那是在哪儿?
他只是答了“襄阳”一词,这个城市。
他会对任青痕讲许许多多这里的风景,可唯独对家人和住所只字不提。
后来,他才知道。张诚和他一样,都是独身走过了童年的孩子。
张诚的父母走的早,他是被姑姑一家扶养的。最后,父母留下的遗产什么都没落着。
也难怪了……当初从上海回来,他们还要在这里租房。
到达酒店后已经是晚上10点多。张诚年纪上来了,任青痕便送他上楼先休息。
安顿好一切后,他转身没进自己的房间。而是下楼出了酒店,来到那一汪江水面前。
沿江花花绿绿的景观灯都灭了,两边的大桥此刻格外寂静。
一阵夜晚的江风吹来,他还穿着轻薄的风衣却感觉不到一点儿冷。
原来距离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年。这十年里,襄阳变了许多。
高楼、现代化设施、交通……等等。
沿江一带的高架桥又多了,但这江水却如同往日。
不论那曾经昏暗的路灯如今在漆黑的夜中,照得江水有多明亮。
它依旧翻涌着,奔腾着。
称职地作为一条河水流向远方,涌入大海。
而他,则在这些岁月里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东西。
褪去了少年时代的冲动,也褪去了当初不顾一切的满腔热情。
取而代之的,是让他能走得更长更远的果断,遇事冷静的沉稳。
那个怀揣音乐梦的小男孩儿,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开一场演唱会了。
一个个声音在任青痕脑海中盘旋,苦口婆心地对他说年纪不小了,向影视方向转型发展才是抓住粉丝缘。
可他爱的从来都是音乐,是舞台。
而不是一个作为公众人物的身份。
身旁的路灯好亮啊……
就算如今的天空已经看不到星星,也叫他不忍放弃那颗追逐光芒的心。
他数着路灯,在河堤的绿化带上没有目的地飘荡。
1。
2。
3……
在他数到7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拉住了他游离的思绪。
傅容寂?
他按下接听键,“喂”字作始。
“我听秦岁说你回襄阳了?”对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嗯,给爸看房。”任青痕不禁也跟着好了心情。
“我也在襄阳。”电话里传来傅容寂的笑意。
任青痕问:“你怎么也在?”
“前段时间清明那天有事,没回来看外公。所以最近不忙了,回来给他烧烧纸。”
任青痕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是啊,这十年里……物是人非。
“那你已经去了吗?”他问。
傅容寂答:“今天刚飞机落地,明天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几天看房着急吗?和我一起吧青青,外公肯定也很想你。”
“这……”
“算了吧。我去还是不太好。”
“外公走的时候,已经老年痴呆到了话语都无法组合的地步了。”
电话的另一端,傅容寂的声音严肃起来。
“但那天……他在病床上一直念着我的小名。”
“阿寂……阿寂。一遍遍重复着。”
“我上前去床边握住他的手,可他根本不认识我。”
“他咿呀着那些断断续续的词语,我想要回应。可心中所想却只能本能地汇成‘外公’一词同样重复着。”
“紧接着,他又开始同他刚开始痴呆后那样,看着我的眼睛问我那个娃娃去哪儿了,叫他回家吃饭。”
傅容寂垂眸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青青。”
“你知道那个娃娃是谁吗?”
“谁?”
任青痕停在那第七个路灯下,夜里单薄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在外公还尚有完整语言能力的时候,就对经常同我说要带他回家吃饭。”
“他说是那个绿眼睛的娃娃,名字叫青鸟穿云。”
“那娃娃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叫我和他互相照顾。”
如洪流溃坝,潮水涌入了任青痕的呼吸道。
他回想着十年前那个被书香气包裹着的爷爷,努力回想着他的面容。
无尽的暗哑一瞬间将他包裹着,哽咽在喉咙里的疼痛……
如同鱼骨倒刺卡在他的声道之中。
“好,我们一起去看他。”
任青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