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含月接过穗子,抬头看向萧霄,只见她眼神望向远处,淡漠的神情里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悲戚,过了一会,她对着云铮道:“放心,云中城的将士不会白死,我会让袁征为他们陪葬,更会把月氏加注在华朝身上的耻辱都洗刷干净。”
云铮只微微点头,道:“若你真有改天换日的本事,那就快些吧,越快越好。”萧霄颔首,道:“我会尽力。”说完便扶着鹤往右侧的房子走。林含月握着那枚穗子,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房舍中。
过了半响,云铮拍拍她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快些赶去驿站。”林含月这才收回思绪,上马与云铮继续往驿站的方向走。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林含月道:“云铮,你在玉门关待了多久。”
“十年吧,或者八九年。”云铮答的漫不经心。
“啊,可你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吧。”
云铮甩甩马鞭,道:“对,我十一岁就上战场了。我上战场之前家就住在离玉门关不远的武煌城,我爹娘是在城里开镖局的,但规模不大,也就在边关的几个城镇走走镖。我十一岁那年,月氏犯境,他们的刀马裹挟沙尘一起冲进来,几乎把全镇的百姓都杀光。我家里有刀,我爹娘又都会拳法武功,他们就领着一些年轻少壮的民众杀出一条血路,去了最近的军营求救。”
“到了军营,我父母把我交给一个大头兵,他们又随着官兵回了镇子,从此就没再回来。我当时虽然年纪小,但个子高,那个大头兵就帮我入了军营。不过没几个月他也死了。后来每天都有人死也每天都有新的人进来,我身边的大人死的死,走的走。算起来,你父亲是陪我时间最长的,也是升的最快的,没几年就当校尉了。那时候有他罩着我,我可过了几年好日子呢。”
林含月低头不语,黑暗的前路就如同是为云铮的故事铺就的幕布,她仿佛看见那些裹满黄沙的死亡和那黄沙之上的片片血迹,从她父亲的死亡,她遥想到每一个人的死亡,和他们死亡之后会加注在云铮身上的痛苦。
“云铮,辛苦了。”千言万语尽化作这一句安慰。云铮闻言一愣,随即又笑笑,道:“呦,还会安慰人呢,这才像你爹嘴里那个可爱女儿嘛。”林含月顿时有了兴趣,她追问关于父亲的事,那些在父亲的家书上看不到的尸山血海。云铮从他们的相识讲起,八年的时间,让少年长成,也让壮年迟暮,不变的是他们拼杀于战场,保卫家国的信念。
两人行于长街,两侧的民居渐渐有了人气,灯光照亮了眼前的路,马蹄声滴滴答答的渐次响起,林含月时而会声一笑,时而又觉得神伤怅惘,八年的时间就在这条长路上说到尽头。
“总而言之,校尉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上官,也是我最好的同袍。之前怕说出这些会让你觉得我是故意套近乎来打秋风的,毕竟我这个人嘴贱,看起来也不怎么靠谱。现在这时机也是刚刚好。”
林含月还沉浸在父亲的往事里,忽然听见云铮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得笑出声,道:“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不过父亲的信中早就写了,说你们是过命的交情,还说你这个人虽然说话不好听但人很好。可你刚到我家的时候,简直是一个饭桶转世,再加一张油盐不进气死人的笑脸,想让人喜欢都难。”
云铮笑道:“我这人本来就是这样嘛,你看你现在习惯了,不也觉得还好,若是我一开始装的好,有朝一日露馅了,那才让人讨厌呢。”
林含月也不置可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终于到了驿站的门前。两人安顿好马,还是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