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安看着他头疼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出去了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便无奈苦笑着答应了下来，“好吧，我会把药方改的再详尽一些。”

归扶霜点了点头，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带着小童下去了。

妘安长呼了一口气，试着动了动左臂。

“嘶……”妘安疼的一抽气，不敢再动了。

这多灾多难的左手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城里能活动的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眼看着病情有所控制，可药库却见了底。

妘安右手撑着一口空荡荡的大缸，叹了口气，“域途也不愿送药来吗。”

域途是昨天归扶霜联络的最后一个县。

归扶霜摇了摇头。

妘安万念俱灰的抬头望天，“这药该从哪里来啊……”

他送到妘府的那封信就是药材求助的，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妘逢济看到了没有。

但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愿意派人的吧，他最初来的时候就快把妘逢济气晕过去了，妘逢济又怎么可能帮他呢。

“放药……先空断一天吧，我再想想办法。”归扶霜说。

妘安摇了摇头，“不行，突然一断，百姓会恐慌。”

归扶霜皱起了眉，“那这药不够了啊……”

妘安万般无助的低下了头，有点绝望。

长时间的沉默让所有人压抑了起来，院里的风都轻了。

“给朝廷上过书吗？”妘安突然抬头问。

归扶霜顿了顿，“怎么可能没上过，朝廷已经放弃我们了。”

妘安又叹了口气。

“妘先生……要不然先出城吧。”归扶霜说。

“什么？”妘安抬头看过去，笑了笑，“玩笑吧归先生。”

归扶霜看着他摇了摇头，“现在的形势，妘先生还是先走吧，这段时间的照顾归府上下感激不尽，不用再留了妘先生。”

妘安笑容凝固在脸上，“归先生，鼠疫还未解决，我为何要走？”

归扶霜叹了口气，“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呀。”

“药材不够就去找，找不到就换一味主药，”妘安看着他，“归先生为何要放弃的这么早？”

“……今日清晨，死于鼠疫的人已经满一千了。”归扶霜沉声说。

妘安愣了愣，“这，这很正常的，药效不可能那么快，不能因为增加的死亡人数而失掉信心啊。”

归扶霜笑着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妘先生是无辜的，剩下的不管好坏，就让我们自己面对吧。”

妘安皱起了眉，语气冷了下来，“归先生。”

“我从未把自己当做局外之人，也从未把这里百姓的生死置身事外，从到这里那天开始，浮山的存亡就已经与我有关了。我不可能就这么轻快的抽身而去，你明白我的性子，”妘安看着他，一字一句坚定至极，“我一直觉得你我二人是相似之人、通情之友，希望归先生不要让我失望。”

归扶霜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一时不知所措。

妘安就这么看着他，二人一言不发，微风似有似无的在缠绕。

归扶霜叹了口气，后退半步，弯腰冲他行礼。

他弯下了腰，他身后一众归府的人都跟着弯腰行礼。

妘安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的笑了笑，也弯腰回礼。

今天的药没有断，妘安跟着出去放药，把药一碗一碗的递出去，温和的笑着。

最后一碗药发完，夕阳西下。

阳光到一天中的这个时候算是所剩无几了，他的希望也是，伴随着那浅浅的夕阳，一起破碎掉了。

妘安撑着桌子，深呼吸着调整自己。

这几天就一直心脏抽痛，左肩刺痛。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妘安苦笑，眼眶有点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哭了。

“妘先生？”一旁的帮忙的小童们都凑了过来关切，脸上都是着急的神情，“怎么哭了妘先生……”

妘安擦了擦泪，有点喘不上气来，低着头摆了摆手。

所有人都着急又心疼的站在原地，沉默的陪着他。

“落日了。”妘安颤抖着说出一句话，泪水落在了袖子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

落日了。

……

落下去的，只是一轮日吗。

大家都相看无言，又忽然都泪眼朦胧了。

“它撑了这么久，也是落下去了……”妘安蹲在了地上，埋头哭着，“我怎么这么没用……”

他的理想，他的努力，好像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脆弱无比。

小童们哭着喊着妘先生，手足无措。

“妘先生！”

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带着着急的语气。妘安一愣，抬头望过去。

是守城门的那个男人。

“妘先生，城外，城外来了好多人，”男人着急的说着，指着门外，“说是找您的。”

妘安懵了一瞬，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找我？”

男人点了点头，“快随我去看看吧。”

妘安有点疑惑，但看他这么着急，跟了过去，“别慌，认识吗？”

男人摇了摇头。

两人很快到了门口，男人下令开了城门。

巨大的石门缓缓打开，门外的空地上，站了少说二十多个高大的男人，都扛着两布袋不知道什么东西，嘈杂的议论着。

为首的男生年纪很轻，吊儿郎当的坐在三个人推着的板车上，靠着车上堆成小山的麻袋，戴着一个青铜面具。

妘安愣在了原地。

男生看见了他，立马向他招了招手，从板车上跳了下来，从兜里掏了个东西出来，套着它的带子在指尖转着圈，走向了妘安。

他身后的男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一脸正经的看向了妘安。

妘安立马缓过神，出了城门，吩咐守门的男人关门。

石门缓缓关上。

男生走到了妘安面前，停住了脚步，一双好看的眼睛含着笑意透过面具看着他。

两人明明同岁，但男生高出他不少，妘安微微抬头看着他，眼眶还红着。

男生应该是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他眼前，“公子的玉佩。”

妘安了然的笑了笑，眼泪没控制住掉了下来。他伸出手接住玉佩，声音有点抖，“谢谢。”

男生摆了摆手，指了指身后，“公子让我帮的忙，我帮的还不错吧。”

妘安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妘尚书派来的人，你信里说的那味药材，他把整个皇都的都给你运来了。”男生说。

妘逢济就算是不同意他来，但依旧是世上最疼爱自己儿子的人。他们妘府最终也是没那么厉害，没能做到妘逢济口中的死也不管妘安。

妘安已经猜到了，感激不尽的冲他身后扛着药材的男人们弯腰行礼。

男人们都是妘逢济的人，为妘家出生入死不在话下。面对妘安的礼，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个两个的喊着，“快起来吧小少爷……”“是啊，谢我们做什么……”

妘安直起了身，尽管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依旧看见了湖面上夕阳的倒影。

日确实落了。

但光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