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雾韵终究还只是个凡人。
现实一拳砸来时,再理想化的计划都会被碾碎,再无私再大度再理性再温柔再为他人着想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地旁观别人默默接近自己的爱人。
何况,那个人原本也不是与比比东毫无瓜葛。
雾韵多想告诉她,我希望你可以离他远一点儿,却又怕她感到莫名,感到桎梏,感到厌恶。
明明比比东也没对玉小刚做出什么亲密举动,只是当着她的面对玉小刚说了一些听起来像是为他好的话,自己就这样在意、难过、纠结,是不是有些过了呢……
如果是教皇冕下,雾韵有百分百的把握说,她不可能对玉小刚留有情分。但是,对少女比比东来说,她不止一种选择,她的身上还存在未知的可能。
比比东眸中明显划过一丝震惊,旋即漫上恼意,抢过她的话就是一声夹杂不悦的反驳,“没有!我只是看不惯他太黏着你。”
她压根就没对玉小刚这个人抱有过什么正面的想法,在她看来,该保持距离的是雾韵还差不多。
雾韵一愣,然后哭笑不得,比比东怎么会反过来吃她和玉小刚的醋啊?
比比东软下语气,“我们都不要再为不重要的人不高兴了。”
既然彼此的想法确凿,她认为再因玉小刚而产生芥蒂或让双方不快是一种十分没必要的“傻瓜行为”,她不打算做了,也不想雾韵继续当傻瓜。
吃了一枚甜甜的定心丸,雾韵整个人如陷云端,仿佛要飘飞到高邈的天空中,尽情遨游,忘乎所以。
嘶——
肌肤上传来的锐痛感给雾韵灌了一脑门的清水,将她拽回地面。
长指甲用了好大力气掐进雾韵的手背,足足十秒之久,比比东才轻哼一声,撤回手,“这是对你胡思乱想的惩罚,我去上课了。”
雾韵轻缓地揉着被她弄疼的地方,上面凹出一个弧形的痕迹,一点消褪的迹象都没有,压痕边缘还围了一圈淡红,和手背本白皙的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来比比东下手时是真带着气的。
幸好少女的指甲是非常平整的,而不是教皇冕下那种又尖又长的水滴形,一旦发起“攻击”就不只是留痕那么简单了。
不过,就算剪掉了指甲,比比东也会改为用手指头捏、拧,她总归是有办法“蹂躏”自己的……
但是,被比比东这么对待,雾韵丝毫不觉得气恼,只会像此刻一样双颊挂起笑帘,心底堆满快乐的泡泡。
哎呀,真是怪人一个。
-☆☆☆-
俩人都是行动派,在周六就效率很快地入住圣女寝殿了。
这座高大宽敞的宫殿装修精美,却实在没什么人气,殿内只摆放了最基本的家具,庭院里亦是光秃秃一片,空间大利用率低,堪称了无生机。
雾韵呢,是比较讲究情调的一个人,比比东也不想住在这么凄清寥落的地方,于是她们一拍即合,敲定了要留出一天时间来专门布置新家。
当谈到庭院中该种点儿什么好时,雾韵几乎没有思考就说,“绣球花怎么样?”
“开花时一团团一簇簇的,近看像几十只小蝴蝶聚在一起,特别漂亮。还有紫藤萝,鸢尾,都不错。”
雾韵品位与比比东极为接近,第一天到她寝殿看见满院蓝紫绣球和紫藤萝时就陶醉其中。
比比东翘起唇,“都是紫色的植物。”
这算是心有灵犀吗?她脑海中刚好也闪过这几种花。
“紫色很好看啊,我喜欢。”雾韵笑得灿烂。
紫也是被雾韵偏爱的一个颜色,她认为紫色天然带有一种高贵感,神秘而优雅,还充满浪漫的味道。
比比东心绪微荡,紫色是自己的主色调。
“但得找个师傅指导一下,顺便帮我们做好种花的准备。”雾韵将整个空旷的庭院看了一圈,倍感任务艰巨。
“这个不用担心,交给菊长老就行了。”比比东说,“他最精通植物,在这方面算是专家。”
被俩人拜托的月关很是激动,“绣球吗?确实美极了,不逊于我们菊花。而且它象征团聚与幸福,寓意也好极了!”
“不过绣球种类繁多,你们想种哪一种?”
东韵相视一眼,交换意见,“紫色为主就行,你推荐一下吧。”
“最广受喜爱的大花绣球,颜色通常是会随土壤的性质发生变化的,在一般土壤中呈紫色,如果种在质地比较坚硬的黑褐色土壤中,绣球就会偏红,要是放在土质松软,色泽较浅的土里养的话,就会偏蓝了。”
“原来如此。”比比东若有所思地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酸红碱蓝中性紫?突然被知识砸中的雾韵不禁笑开,月关说的这些估计是指酸碱度不同的土壤。
月关打了个响指,兴冲冲提议,“不如就栽‘无尽夏’好了,花期可长了。”
“好。”雾韵一口答应,“那这里的土适合种绣球吗?你能搞到种子吗?”
“用种子种的话不太容易成活,一般很少这么做,我可以给你们弄来盆和土,去把外面的绣球枝条剪下来扦插,这样比较简单。”
比比东:“要劳烦菊长老陪我们走一趟了。”
月关立即拍拍胸脯,“嘿,这事包我身上了。”
俩人在月关的带领下出了武魂城,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片绣球花丛。飘落到地上后,月关巡视一番,蹲下来冲她们招手,“枝条的选择也很关键,尽量挑嫩枝,然后把它剪下即可。”
“为了避免脱水,这个叶片需要再修剪一下,叶脉保留,整体剪小……”
月关交代完注意事项,并检验过培训效果就放心地把剩余工作交给她们,“你们继续待在这儿慢慢挑选,我去找鸢尾和藤萝的种子,记得再带点土回去。”
说完,他就风一样地离开了。
雾韵从魂导器中取出工具分给比比东,朝她一笑,“那我们事不宜迟,赶快开工吧?”
“嗯。”
一捧捧繁茂的蓝粉紫在宽大绿叶的托举下迎风摇摆起丰腴的身子,比比东蹲在一丛淡紫色的绣球花旁边,没有急着动作,而是先探头望向另一边的雾韵。
雾韵遵照月关的教导,观赏了一小会儿功夫就有了定夺,拿小刀轻轻割下鲜嫩的枝条,再握在手里仔细裁剪,两道平展的柳眉因为专注而微微上扬,如同将将展翅的飞鸟。
今日阳光暖暖的,照在雾韵白净的脸庞上,风也难得温煦,欢快地溜上她的发梢,哼着歌儿玩起了滑梯。
成功获取第一个枝条,小心将其封存好,雾韵抬头,撞上比比东的目光,唇瓣舒展,她略带俏皮地弯着眼,眉毛拱出新月的弧度,举起手对比比东晃了晃自己的成果。
见此,意犹未尽的风儿赶忙兑换新的滑梯游玩门券,争着抢着把她柔柔的声音完整清晰地送入比比东的耳中:“看,轻松拿下。”
比比东还以微笑,低下脑袋,眼睛对着曼丽的无尽夏,心神却有点游移。
人有味道么?她脑海中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在雾韵身上,比比东仿佛能嗅出一种特殊的味道,这种感觉大概就如冬日之暖阳,令人欣喜、迷恋、贪慕。
雾韵具备很独特的气质,比比东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可能是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恰到好处的圆融……和生命力?
当她看到对方的笑靥时,心越来越频繁地微微失控,脸颊也好似新绿烧遍荒地般。
当她听见对方把自己和玉小刚放在一起说时,隐秘的怒火悄然蹿升,又在瞥见雾韵脸上的低落时瞬间失了气势,只残留零星的轻烟,促使比比东报复性地欺负了下雾韵,好像已经做过上百遍这种事一样顺手。
比比东笃定雾韵不会因此生气的。而且,捉弄她的感觉……出奇地好。
心底似乎有什么在破土而出,藤蔓般牵连缠绕,鼓噪、攒动、吞没比比东的理智。
手不自觉停下了修剪的动作,比比东鬼使神差地用细枝划开土壤,手腕慢动,一只简易的蜘蛛和一片柔软的云变成土地的纹身。
“……”
那紧紧相依的两个图案烫到比比东的眼,她赶紧拿枝条飞快扒拉起周围的土,将它们抹掉后还不放心,把这处用土堆得高高的。
她想和雾韵一起待着,像此刻一样彼此隐藏在花朵的怀抱中也好,像平时一样隔着众人四目相对也好,哪怕什么都不做,共同身处一个环境中,感受到她的存在,就足以喜悦、安心。
可是,即使已经住在了同一间宫殿,也似乎还差点什么。
差在哪里呢?
“偷懒被我发现了哦。”
恰在此时,头顶出现了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比比东蓦地一惊,身体向后倒去,在刚刚后仰三十度的时候又被一双手稳稳扶住,整个背部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抬眸,望见一截雪白的下巴,再是越过淡红的双唇,最终对上雾韵含忧的黑眸。
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无法忽视的痒意在拨弹心脏,脊背上相贴的部位也仿佛被撒了什么毒药,让比比东感到四肢的力气正在被精明的大盗一点点偷走。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掩在发丝下的耳垂染了红,比比东缓缓挺起身离开令人脑袋发昏的暖巢,“没关系。”
“你收集的枝条还没我的一半多呢。”雾韵见人没事,就指着她脚边打趣。
比比东微赧,还不都怪这人老是往自己脑子里钻?
深吸一口气,她紧紧盯着面前的绣球花,手起刀落,利落异常,眉眼和语气倒是平淡,“我会反超的。”
“进入状态了吗?加油。”雾韵笑笑,然后就离开了。
比比东专注于弥补自己落下的任务量,头也不抬,直到弄得差不多了,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发现找不到雾韵的人时才有些诧异。
走到雾韵的“工位”端详一番,确定现场没有任何可疑痕迹后,比比东放下心来,站在一棵大树下等待。
不过雾韵实力那么强,应该也没必要担心。
当雾韵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绚烂多彩的绣球尽头,青翠欲滴的高树下,比比东轻轻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浓浓的阴影打在她头顶,微风拂过,亮丽鲜妍不输百花的少女随手抚开碎发,一举一动像是缓慢切换的画。
最令人心弦颤动的是,比比东看见她时牵起的嘴角和定定回望的红眸。
不愿一步步地慢慢靠近,雾韵闪身来到比比东的旁边,右手一伸,一朵淡黄的小花从指缝中探出。
随着她手臂的接近,比比东下意识屏住呼吸,待那朵花别进发间后,她听见雾韵轻声慨叹,“好漂亮。”
比比东望着雾韵含笑的双眸,心跳开始加快。
雾韵目光落在柔嫩的小花上,渐渐入神,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边的弧度收敛了些许,被一眨不眨注视她面容的比比东察觉。
视线微垂,唇瓣轻抿,比比东清楚地感知到心神紧紧为一人所牵引的滋味,舌尖抵上牙齿。
她喜欢雾韵对她笑,让她一看到心里就会无比畅快,她也想……雾韵为自己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在雾韵眼中看见消极的情绪,还是在对着自己时变得低沉。
“刚才我去附近转了转,发现这里花很多,还找到了鸢尾呢。”收拾好情绪,雾韵款款笑着,又递给比比东一朵紫色的鸢尾花。
比比东接过,垂眸瞧着它恣意舒展,宛若蝶翼的细长紫色花瓣,脑袋一低,鸢尾自然而然往鼻尖靠近,她轻嗅,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鸢尾,是爱的使者。
“好看,这样一来也省去了我们很多功夫。”比比东缓缓抬头,浅笑着说,红眸中盛满雾韵的身影。
女人之间也会有爱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