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顺治三年,江南的梅雨季格外漫长。细密的雨丝如银针般斜斜落下,将苏州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之中。
沈屿川蜷缩在破庙潮湿的角落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早已被雨水浸透,贴在皮肤上,传来阵阵寒意。
他怀中紧攥着半张泛黄的糖纸,手指微微发颤,指腹反复摩挲着糖纸上用朱砂绘制的山河图。
这幅山河图已经被岁月和血迹晕染得有些模糊,蜿蜒的线条仿佛是父亲临终前那沾满鲜血的手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笔一划艰难地留在这糖纸上的印记。
三个月前,太湖之战的惨烈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父亲率领的抗清义军与清军展开殊死搏斗,最终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在敌人的长枪即将刺穿父亲胸膛的那一刻,父亲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半张糖纸塞进沈屿川手中,气若游丝地说道:“找另一半...还有许...”话未说完,父亲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雨声越来越急,庙外传来杂乱的皮靴踏水声。
沈屿川心中一惊,立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墙而立,透过残破的窗棂向外张望。只见一队清兵举着“许”字旗号,正沿着泥泞的小巷缓缓走来。
为首的将军身披玄色甲胄,威风凛凛地骑在高头大马上,腰间的玉佩在雷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沈屿川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震——此人正是三年前突然降清的前明军将领许星垂。
沈屿川的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那把简陋的短剑,手心微微出汗,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紧盯着许星垂,心中充满了愤怒与疑惑:这个曾经与父亲把酒言欢、并肩作战的将军,为何会在清军南下时选择投敌?而此刻,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就在沈屿川紧张地思索着对策时,许星垂却在破庙门前突然驻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庙内的阴影,最终轻轻皱了皱眉,挥手说道:“搜错地方了,走。”
待清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屿川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不明白,许星垂既然已经投敌,为何却又放过了自己?这个疑问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久久无法释怀。
夜幕降临,雨势稍稍减弱。
一张糖纸突然从梁柱间缓缓飘落,沈屿川捡起糖纸,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戌时,糖画摊见。”沈屿川心中一动,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明白,这或许是解开心中疑惑的关键。
他循着记忆,来到城西的糖画摊。
此时,糖画摊前的油灯在夜风中摇曳,昏黄的灯光下,白发摊主正专注地用铜勺舀起金红色的糖稀,手腕灵活地翻转,在光滑的石板上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小郎君,要糖画?”摊主头也不抬地问道,随后将裹着糖纸的凤凰递了过来,语气平静地说,“这糖纸,该配你的另一半。”
沈屿川浑身一震,急忙掏出怀中的半张糖纸。当两张糖纸的边缘轻轻贴合时,奇迹发生了——纹路严丝合缝,拼凑出一幅完整的江南地形图。不仅如此,在暗处,地形图上还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嘉兴城外,军火库坐标;七月十五,密诏现世。”
“阁下就是沈公子?”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沈屿川猛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月白旗袍的女子撑着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雨中。她戴着金丝眼镜,眼神中透着睿智与沉稳。“我是林小棠,天机阁传人。”
女子开口说道,随后摊开掌心,一张泛着微光的糖纸出现在眼前,上面赫然是龙纹密诏的一角,“许星垂从未降清,三年来忍辱负重,只为今日。”
沈屿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听林小棠缓缓道来。
原来,早在清军南下之前,许星垂便与林小棠的父亲——天机阁阁主定下了“苦肉计”。许星垂假意投敌,凭借自己的才能和威望,逐渐取得清军的信任,借机获取清军的机密情报;而林小棠则在暗处四处奔走,联络各地的义军,积蓄力量。三人手中的糖纸,正是启动终极计划的关键密钥。
“明日,清军将在阊门处决三十名义士。”林小棠将糖纸收好,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许星垂会借此机会发动兵变,但需要有人打开城门。机关锁上的符文,只有糖纸能破解。”
第二天正午,沈屿川混在围观的百姓中,挤在阊门刑场的外围。刑场上,三十名义士被沉重的铁链锁在木桩上,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伤痕,但眼神中却依然透着不屈的光芒。为首的正是父亲生前的副将,沈屿川看着他,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红。
许星垂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无表情地宣读着所谓的“罪状”。
沈屿川紧咬下唇,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心中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就在刽子手举起鬼头刀,准备行刑的刹那,许星垂突然暴起,长剑出鞘,一道寒光闪过,监斩官的头颅瞬间滚落于地。
“反了!”清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沈屿川抓住机会,朝着城门的方向奋力冲去。
然而,当他赶到城门时,却发现机关已经被破坏,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城门。千钧一发之际,林小棠带着几名工匠从街角匆匆冲出。她神色焦急,将手中的三张糖纸按在城门的机关凹槽上,口中念念有词。
刹那间,糖纸上的符文亮起耀眼的金光,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涌动。
原来,糖纸上的山河图与密诏,正是启动机关的密钥。“快!”林小棠大声催促道,发丝已经被汗水和雨水浸湿,贴在脸颊上,“清军援兵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