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弄堂蒸腾着黏腻的水汽,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苔藓与煤炉烟火交织的气息。
七岁的宋屿川顶着湿漉漉的刘海,蹲在斑驳的青石板上,用树枝反复勾勒着飞船的轮廓。
他鼻尖沾着泥点,浅蓝色的短袖早已被雨水洇透,却浑然不觉。
对面二楼的木窗"吱呀"推开,雪色头发的许星垂探出身子,苍白的脸颊因为兴奋泛起淡淡的红晕:"接着!"
话音未落,一枚折成飞船形状的糖纸便乘着风,晃晃悠悠掠过晾衣绳上滴水的蓝布衫,精准落在宋屿川沾满泥巴的掌心。
糖纸边缘还沾着许星垂指尖的温度,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宛如微型银河在掌心跳动。
宋屿川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糖纸光滑的表面,仿佛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宇宙。
他小心翼翼地将糖纸举到眼前,透过薄如蝉翼的糖纸看向天空,远处的云朵被染成了瑰丽的色彩。
"这次的机翼能飞!"许星垂趴在窗台上,眼尾泛红像浸了露水的桃花,"等我们长大,就坐着它去摘星星!"
宋屿川仰起头,露出豁了颗门牙的笑容,用力点头时发梢甩出细碎的水珠。
他将糖纸轻轻放进铁皮饼干盒——那是他们的"宇宙飞船补给箱",此刻已躺着折成青蛙、火箭的糖纸,还有张用蜡笔涂的歪扭地图,标着"通往星星的航线"。
铁皮盒边缘锈迹斑斑,却被两人用彩色胶带细心修补,贴满了各种卡通贴纸,盒盖上还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
老槐树的树荫下,藏着数不清的糖纸秘密。
许星垂总把早餐省下的糖果分给宋屿川,看他狼吞虎咽时,自己则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指尖翻飞间,千纸鹤、小狐狸、会转的风车在掌心诞生。
宋屿川总说他的手指像会魔法,却没注意到那些糖纸下,许星垂手腕上淡淡的红痕——那是福利院护工拖拽留下的印记。
每当宋屿川好奇地问起,许星垂总是笑着遮掩过去,将伤痕藏在长袖之下。
夜晚,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房间,许星垂会借着微弱的光线,用糖纸折成小小的盾牌,试图抵挡那些看不见的伤害。
有时,他会对着折好的糖纸喃喃自语,像是在向这些脆弱的纸片倾诉内心的恐惧与孤独。
而宋屿川总会在第二天,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悄悄放在许星垂的窗台,附上一张画着笑脸的小纸条。
某个夏夜,蝉鸣渐歇,两人躺在晒谷场的凉席上数星星。
银河横亘天际,星星像是撒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许星垂突然坐起身,掏出张薄荷糖纸折成星星:"听说把愿望写在糖纸上,就能实现。"
他歪着头,月光落在雪色发丝上泛着珍珠光泽,"我的愿望是...永远和小川在一起。”
宋屿川抓过糖纸星星塞进饼干盒,郑重其事道:"那我要当飞船船长,保护你去任何地方!"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青草的香气,两人的笑声在静谧的夜空中回荡。
远处偶尔传来火车的汽笛声,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他们望着星空,幻想着未来的模样,仿佛只要有彼此和糖纸,就能战胜一切困难。
初三的暴雨夜,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积水在巷子里汇成蜿蜒的小溪。
宋屿川踹开许星垂家生锈的铁门时,屋内一片狼藉。
廉价白酒的刺鼻气味与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家具东倒西歪,墙上留着重重的手印和摔碎的酒瓶残渣。
少年蜷缩在发霉的墙角,手腕缠着渗血的绷带,身旁散落着撕碎的糖纸——那是他试图折成盾牌的形状。
隔壁传来摔砸声和歇斯底里的咒骂,许星垂声音沙哑:"他们又打起来了...我折糖纸,就不疼了。"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唯有手中未完成的糖纸作品,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宋屿川的心猛地揪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他默默捡起糖纸碎片,将自己攒了三个月的草莓糖剥开,把糖纸仔细拼贴成小船:"以后你的糖纸,我来守着。"
说着掏出随身带着的创可贴——每一张都印着卡通糖纸图案,是跑遍整条街的便利店才凑齐的。
当他小心翼翼地为许星垂包扎时,发现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像扭曲的藤蔓缠绕在苍白的皮肤上。
宋屿川的眼眶微微泛红,手指颤抖着,却无比轻柔,仿佛触碰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包扎完毕后,他轻轻握住许星垂的手,传递着温暖与力量,直到许星垂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之后,宋屿川将许星垂带到自己家,让母亲煮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守在他身边,直到他沉沉睡去。
高中艺术节前夕,许星垂把自己关在画室三天三夜。
画室的门紧闭,屋内不时传来纸张翻动和工具碰撞的声音。宋屿川每天隔着门缝塞进水和糖纸,有时还会附上一张写着鼓励话语的小纸条。
他知道许星垂在为了福利院的孩子们创作,也明白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直到第四天清晨,门内传来虚弱的声音:"小川,我需要光。"
推开门,满地糖纸碎片在晨光中闪烁,许星垂眼底布满血丝,却笑着举起手中的作品——巨大的铁网装置中,发光的糖纸星星悬浮流转,每颗都写着福利院孩子们的心愿。
为了完成这件作品,许星垂查阅了大量资料,反复试验不同的材料和灯光效果,手指被划破了无数次,却从未放弃。
那些星星仿佛承载着无数的希望和梦想,在晨光中散发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画室。
颁奖典礼上,聚光灯打在许星垂身上,他望着台下挥舞糖纸灯牌的宋屿川,喉咙发紧。
灯牌上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歪歪扭扭写着:"你早就是我的光"。镁光灯下,他举起奖杯,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奖属于所有相信糖纸力量的人,更属于那个...为我挡住所有黑暗的船长。"
台下的宋屿川眼眶湿润,用力鼓掌,为他的少年感到骄傲和自豪。
那一刻,整个礼堂仿佛都被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感所笼罩,观众们纷纷投来感动的目光。
许多人被他们的故事打动,开始关注福利院孩子们的生活,为他们捐赠物资。
高二的春天,樱花纷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