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PD将我们带到了当地一年一度,最具盛名的露天葡萄酒品酒会。
主办方在小镇中心的空地上,临时搭建起的长长摊位。
每个摊位都代表着一个托斯卡纳声名显赫或独具匠心的小型酒庄,摊主们热情洋溢,脸上洋溢着对自家佳酿的自豪。
暖黄的串灯在头顶交织成网,照亮了琳琅满目的酒瓶,诱人的奶酪拼盘和新鲜出炉的面包。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果香,橡木桶的醇厚气息以及欢快的意大利语交谈声。
对于我这个骨子里带着点酒鬼基因的人来说,这里无疑是人间天堂。
刚一到达会场,我便迅速兑换了品酒券,领到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葡萄酒杯,我迫不及待地拽住了身旁尹净汉的手腕,冲进酒会。
“净汉哥!快!我们去尝尝那个!”
我的眼睛亮晶晶的,目标明确地指向香气最浓郁的方向。
尹净汉被我拉着,脸上带着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任由我穿梭在一个个摊位之间。
热情的摊主们看到我们这些亚洲面孔,更是热情高涨,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葡萄品种、酿造工艺,倒酒的手也格外慷慨,几乎每次都把小杯斟得满满当当。
“哎,明浩,慢点喝,品酒不是拼酒……” 尹净汉试图劝阻,但也只能看着我一杯接一杯地将那些红色液体豪爽地灌下肚。
我早已被这欢乐的氛围和醉人的香气冲昏了头,我只觉得每一杯都风味独特,值得一饮而尽。脸颊很快染上了醉人的红晕,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迷离的水光。
尹净汉眼见拦不住我,又担心我喝得太急伤身,眉头微蹙。在我又一次举起快要溢出的酒杯时,他果断地伸出手,一把将杯子从我手中抢了过去。
“剩下的,哥替你喝。” 他随即仰头,喉结滚动,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我愣了一下,看着他沾着酒液,显得格外润泽的唇瓣,心头莫名一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把空杯塞回我手里,推着我走向下一个摊位:“不是还想尝吗?走吧。”
于是,局面发生了奇妙的转变。
我依旧兴致勃勃地穿梭于摊位之间,但每次接过酒杯,只是先啜饮一小口,细细品味那瞬间在舌尖绽放的复杂风味,莓果的甜美、橡木的烟熏、或是矿物感的清冽。一旦确定了喜好,才会再多喝一两口。
而尹净汉,则成了我的清道夫。只要我放下酒杯,露出尝够了的表情,他便极其自然地接过去,面不改色地将剩余的酒液从容饮尽。
起初,他还带着点潇洒。但随着夜色渐深,摊位越逛越多,即便酒量深如尹净汉,也架不住这样不间断的打扫战场。
他白皙的脸颊上悄然飞上了两朵红云,那双总是清亮狡黠的鹿眼,渐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眼神不再那么聚焦,带着点慵懒的飘忽,步伐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他依旧沉默地跟在我身边,替我解决掉一杯又一杯的残酒,但那份从容里,已掺杂了被酒精浸染的醉意。
回到我们托斯卡纳的宿舍时,已近午夜。喧嚣散尽,乡村的宁静重新包裹了大地。
葡萄酒的神奇之处在于,它让你清晰地知道自己醉了,却又奇妙地保留着一份近乎敏锐的清醒。感官被放大,情绪被释放。
我不想立刻回到充斥着同伴鼾声的房间。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滚烫的脸颊,格外舒适。酒精牵引着我的脚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宿舍旁的一座小山坡顶。这里视野开阔,远离灯火。我索性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了下来,身下是带着露水湿意的青草气息。
仰头望去,
墨蓝色的天幕上,无数星辰挣脱了城市光害的束缚,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
银河像一条流淌着碎钻的缎带,横亘天际,璀璨得令人窒息。
大大小小的星星密布,闪烁着或明或暗、或冷白或暖黄的光芒,仿佛触手可及。
如此盛大、如此静谧、如此纯粹的星空,是在首尔永远无法想象的奢侈。
就在这时,身边的草地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一个带着熟悉体温的身体,在我旁边躺了下来。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浓郁的葡萄酒芬芳,瞬间将我包裹。
是净汉哥。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任凭微凉的夜风拂过发梢,任凭璀璨的星光洒落满身,任凭酒精带来的微醺感在四肢百骸里缓缓流淌。似乎任何言语在这浩瀚的星穹之下都显得多余。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交织。
“首尔……看不到这么美的星空吧。” 我望着头顶的银河,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星辰。
我感觉到身旁那道灼热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即使不转头,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和温度。过了几秒,才听到他低沉而微哑的声音,带着被酒液浸润的磁性,在耳边响起:
“是啊……很美。”
他的声音很轻。又是一阵长长的、令人心安的沉默。
酒精像是卸下了最后的心防,也点燃了心底最深处的勇气。那些被理智压抑的、盘桓已久的情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心脏,寻求着出口。
我依旧望着星空,伸出手指,指向天幕上两颗紧紧依偎、光芒交相辉映的星星:
“人们都说,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灵魂。你看那两颗,它们靠得多近啊,光芒都融在一起了。”
尹净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下颌线在星辉下勾勒出优美的弧度。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简单的一个音节,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与此同时,他温热的手掌在草地上摸索着,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我的手,然后坚定地将我的手指紧紧包裹在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有些汗湿,温度很高,那份力度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承诺。
一种混合着甜蜜与酸楚的情绪汹涌而至。我望着那两颗依偎的星星,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你说,如果有一天,其中一颗星星突然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另一颗星星会不会很孤单?很寂寞?会不会……想念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身旁的人猛地坐了起来。
尹净汉的动作带着一种被触动的急切。他侧过身,深邃的眼眸在星光下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怜惜、心痛、不舍,还有一丝被酒精和言语点燃的,近乎失控的炽热。
他伸出有力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我从草地上揽起,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