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昼夜温差大，曹予恒身穿单薄，一个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晃荡。

脚尖和鼻尖冷得通红。他双手环胸，试图聚拢身子以保暖。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远而近，他吸了吸鼻子，抬头眺望，赫然发现一个从未设想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尽管心情不允许，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展颜一笑：“你还真来啦？”

张元粗喘着气，目光扫过曹予恒嘴角的血迹，以及眼角那比今早颜色更深一度的淤青，脸色蓦地一沉，脱掉外套，一个箭步走到曹予恒面前给他披上。

“干嘛？不用啦，你自己也冷。”曹予恒摸摸外套，视线在张元同样单薄的穿着上徘徊。

张元蹙眉，忽然比起手语来，速度比平时看见的快很多，看着很急切。

曹予恒当然看不懂。

“张元儿你慢一点，我看不懂。”他说，眉头皱得很深，看不懂张元的意思令他很焦躁，“最近有点怠惰学习了，我的词汇量只停留在‘请吃你’。”

张元气息还没平复，此时胸膛仍剧烈起伏。他睨了眼手足无措的曹予恒，一瞬间悲从中来，感慨那个小太阳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无奈掏出手机打字：【发生了什么事？】

“嗯？我不是说了没事吗？我只是打错电话呀。你仔细想想，我有话跟你说怎么会用打电话的。”曹予恒解释，脸上泛起羞赧，“噢，不过你应该也听不清我的解释……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不过你到底听见我说啥了？竟然急忙忙地赶过来……还找对地方了。”曹予恒想起什么又笑了，“这次换你找到我了。”

说完他嘴角仍然勾着笑容。这该死的笑容就像半永久，张元忽然萌生将它去除的歹念。

“这里没有人，不用逞强。”他说，眉头皱得很深。

曹予恒看见他的表情，不但没有收敛笑容，反而笑得更猖狂：“逞强什么？我没有逞强啊？”

“……”张元沉默片刻，“我听不见，但能看见。”

曹予恒愣了愣，一直被他生吞回去的眼泪此刻决堤，哗啦啦夺眶而出，一直上扬的嘴角也在倾诉中渐渐耷拉，“张元儿……怎么办……我没有家了……我妈妈我爸爸都不要我了……我爸爸为了那个小三，竟然打我……”

呜咽中的曹予恒就像笼中仓鼠，卸去了平时的霸气与开朗，跟常人无异。

原来他不是无坚不摧的。

一阵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张元咬紧牙关，坦言“我，帮你还手。”

“还手？你要帮我打回我爸爸吗？”曹予恒不解道，他还是第一次看张元这么激动，不禁笑了，“你别生气，我都没有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张元却斩钉截铁。

曹予恒忽然被这句怜爱的话语戳到心头，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一句简单的否认，仿佛推倒了他一直以来努力构筑起来的外墙，同时也否认了他常年用散漫笑容装饰的人生。

“啥东西……”他一边啜泣一边抹泪，“妈的太丢脸了，竟然被你看到我这副模样，我以后在学校怎么继续装大哥，我平时可不会哭的……”

张元讷讷地看仓鼠揉眼睛，俄而将肩上的外套提过头顶。曹予恒整个人瞬间被包裹起来了。

“这样就看不到了。”他说。

或许身体与世隔绝了，所有枷锁也跟着被释放了。什么自尊统统不再，曹予恒就这样躲在外套里，放声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张元让出腹部给他倚靠，静静地放任他痛哭。

直到夜深人静，曹予恒也没有要“出壳”的意思。

张元不知道曹予恒哭好了没，多了一层隔离他更加听不清，用力去听也只能依稀听见几里之外的狗吠声。

但他仍然没有去叨扰。

而是耐心等待曹予恒主动“破壳”而出。

“那个……”曹予恒摸了摸他又红又肿的鼻子，眼珠子骨碌碌转不敢对上视线，像是不好意思，出言却毫不犹豫，“我今天可以睡你家吗？”

这个要求对张元来说有点为难。

但此时此刻，也不适合拒绝。

**

两人人影鬼鬼祟祟穿越在住宅楼之间。杯弓蛇影，要是被人看见还以为是入室抢劫的小偷。

一路过关，两人最后停在一户单元前。

曹予恒边脱鞋边问正在偷摸开锁的张元：“你家里管很严吗？不方便住的话就算了……”

锁舌轻响，张元回头否认，“大半夜，怕吵醒别人。”

曹予恒半信半疑，跟在张元后面进了家门。

他光着脚丫走在里头，冰冷的地砖触感令他有点不适。

灰暗的空间令触感被放大几十倍，在未知的空间里，曹予恒不禁提心吊胆起来，心脏跳得巨快。

后来灯光亮起，家装这才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