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袒护的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言语粗鲁。
到底还是顾忌名声,江锦舒被怼得吃哑巴亏,偏还不知从哪传来几声窃笑。
江锦舒瞬间气得涨红了脸,唇瓣都快咬出血。
眼见江锦舒落了下乘,赵双宁挺身走出来,帮衬道,“江姑娘不过是关心才多问几句罢了,这位姑娘何必如此口出恶言?”
“再说了,身为未嫁的女郎恪守男女大防,本就是纲常礼法。难道诸位女郎今日回去后,都要找个护卫跟着学舞剑不成?”
她这话一出,果然就有人应和说,“谁要跟护卫学舞剑了?如此伤风败俗之举!”
“确实不妥,这哪是女儿家能学的……”
“啧啧……眼前这二位感情好,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可不是么,一个不学无术,一个不顾廉耻呢。”
又一阵奚落声中,韩秀秀气得瞪圆了眼,若不是人多嘴杂弄不清是谁,只怕她就要当场冲过去给人甩一大耳刮子了。
见韩秀秀又气又怒,陈英怕她再与人起争辩,暗中捏了捏韩秀秀的手,暗示她不要冲动了。
手背上传来坚定的力量,韩秀秀怒气被安抚下来,理智瞬间回到大脑,谁说习武就一定是跟侍卫学了?
如她这般出身武将世家,不分男女自幼习武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时下风气重文轻武,世人这才推崇温良贞顺的窈窕淑女。
心跳猛然加快,正想开口辩驳时,四周忽然一静。
很快人群中退散开一条道,就看见仆婢簇拥着武安侯夫人秦氏走过来。
秦氏阴沉着脸,深深看了陈英一眼,“你自幼一向乖巧懂事,侯府也不曾亏待你。可今日你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与人起了争执,还舞刀弄剑的成个什么样子?”
陈英浑身一震,脸色煞白地跪地行礼,“阿英不敢!方才不过是舞剑助兴,并不曾有出格之举。”
“阿英说的没错!方才她们抚琴跳舞,然后我们擂鼓剑舞,大家都是展露才艺,方才还有好多人为阿英拍掌,赞不绝口呢!”
韩秀秀一下激动起来,急着上前向秦氏解释。生怕人不信,她又瞪大杏眼扫向四周,好在有王令仪出声应和一句,算是替她作证了。
秦氏又看了眼一旁的江锦舒,明媚娇花一样的女郎,此刻瞧着脸色却是不大好看,显然是受了委屈。
她不由皱起眉,扫了眼地上跪着的陈英。
一个是与言昱安定亲的亲侄女,她侯府未来的儿媳妇,另一个则是陈姨娘那个狐媚子的娘家侄女,寄人篱下的孤女。
该偏袒谁,其实一目了然。
想到这,秦氏眼中讥诮一闪而过,脸上神情却变得端庄慈和起来,“你们女儿家在一起吹竹调弦,清歌雅舞的就很好。方才锦舒丫头跳的舞就不错,舱楼上几位国公夫人都还称赞呢。”
接着她话锋一转,沉了脸色说,“至于什么舞刀弄剑的,杀戮煞气太重,也难登大雅之堂。”
“好生生的,倒是搅扰了大家的风雅兴致,你说是不是,阿英?”
一个“是”字卡喉咙里半天,还是吐不出来,陈英跪伏在地上,只将头压得更低。
秦氏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是拉踩她偏向江锦舒罢了。就连双方起争执的来龙去脉,都不曾过问一句,上来就当着众人面,一个褒奖一个贬低,这是要踩着她的脊梁骨,给江锦舒做垫脚石么?
若是从前的陈英,怕是只能含辱忍下。可如今的她,经历过云州之行一路的艰难波折,即便是被人推落水中险些丧命,被刺客追杀,被盗匪掳走,与歹人周旋,她都能奋力一搏,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可面对秦氏,那些顾虑却像是从心底长出的藤蔓,缠缚住她的手脚,令她无法动弹反抗。
那些顾虑是什么呢?是幼年时寄人篱下的孤苦,是与姑姑在侯府仰人鼻息的隐忍与卑怯。
可如今,境况却大不相同。
她长大了,不光有傍身的武艺,还有在云州经商的钱财。就连姑姑如今也离开侯府,不再任人拿捏,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想到这里,陈英缓缓抬起头,从地上爬起来。
即便对上秦氏不悦的眼神,陈英依旧挺直脊背,环视着众人说,“古有商王武丁之妻妇好,武艺超群,披坚执锐,受命征战沙场。举国半数兵马,数万将士皆由身为女子的她统领。史书上都记载了她为商王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足可见女子同男子一样可以保家卫国,那试问女子习武又有何不可?”
一句“有何不可?”穿云裂石,振聋发聩。
不待众人反应,陈英反手将剑竖到背后,然后她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昂首挺胸地转身离去。
江锦舒悄悄瞥了眼秦氏脸色,然后默默垂下眼,全然当自己是个看客,可心里却十分清楚,敢当众说出这番话,陈英可算是彻底完了。
堂堂侯府当家主母竟被人当众下了脸面,这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果然秦氏阴沉着脸,盯着陈英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如此忤逆犯上,还不快去将她给我抓回来!”
“是。”两个粗壮婆子领命,撸起袖子便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