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来了机会,匆匆向两位看守的衙役拱手别过,与陈霁一同离开。
陈霁未直接说,等两人静静地远离衙门,这才开口。
“河州府乡绅羌木,归休前是吏部员外。”
陶杞是个急性子,忙接到:“那位姑娘,莫不是和羌木有些关系?”
陈霁点点头:“羌茴,羌木的外甥女。”
初到严守县,锦衣卫便严谨地弄清楚了此地情况,知县应为首,但另有羌氏,知县也要仰重三分。
因羌式如今家主羌木,乃是从京城致仕的吏部员外;但一个致仕的吏部员外倒也不必如此,更因羌氏如今的当家主母老夫人,羌木的母亲伍将青乃是圣上亲封的郡主。
其父伍寻义曾披挂上阵讨伐匈奴的骠骑将军,战死沙场留下女儿伍将青一根独苗,当今圣上怜悯,封了郡主,赐婚当时的河州知府羌旭。
羌氏一族主宅在河州首府历城,郡主老年想落叶归根,于是羌氏在严守县建了别院,致仕的羌木携妻儿一同随老太太回来,也算是尽孝道,让老太太承欢膝下。
陶杞看着背影消失的方向,过了一遍这几日知道的羌家背景。
“那姑娘可是提到病亡之事?”
陈霁沉声问道。
陶杞:“问我是否善白丧法事,签卦看起来有些蹊跷。”
陈霁:“确有问题。”
陶杞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真的死人又活了?这签我初也不信,现如今,怕是不得不信了。”
陈霁静默片刻,难得说了超过十个字的长句,却突然转了话头,问起另一个问题。
“所以,昨日称你是……”
陈霁顿了一下,似在琢磨用词,声音罕见的有一丝谨慎:“你是曾羽化,又重回凡世的玄凡半仙?”
陶杞惊愕地仰头看去,她昨日在县衙与衙役算卦玩闹,屡屡算准,傲气地半真半假自夸的“死了又活的半仙”,竟也能被陈霁说得如此玄道雅致。
她感叹之余,却抿唇未答。
两人皆不再言语,静静走在路上。
半月前张府一案,原以为此后两人再无瓜葛,陶杞却没想到会在白龙山上见到陈霁;因着那一起六爻卦象,和两万两白银的蹊跷,她竟再次入了锦衣卫。
在锦衣卫暂且担的医师一职,同行半月,她已不再像初见时那样谨小慎微,俨然一幅暂时顶替了张章张副官的势头。
但张府涉及的京城一事,却未曾再提及半分。
回想再次加入锦衣卫,陶杞些许扼腕,但并无后悔,收回心神,随陈霁进了一家卖肉的铺子。
铺子从外面看破旧狼狈,门外的粘板上满是宰肉留下的刀砍痕迹,内里却别有洞天,满堂皆客。
“羌煮?还是貊炙?”。
店内热到嘈杂,陶杞未听见,陈霁又伏在她耳边问了一遍:“涮羊肉还是烤全羊?”
陶杞被这番热闹氛围感染,眼睛发亮,贪心到:“都要!”
河州位于漠北,游牧牛羊甚为出名,其中更属严守县,位于河州最大的河滩,河滩羊肉油香不膻。
若是在千里之外的中原,只有宫里能吃到。而宫里吃到的,属河州侯年节时分上贡的最为佳中珍品。
陶杞被封锦衣卫一品女冠那年,有幸被赏赐了一头河滩羊,当时一心验尸探案,不曾记得味道。
后来在司州行道的日子,懂得了享受生活,时常回忆那羊肉的滋味,便要悔恨一番没能好好品尝。
如今来了大漠,且不用自己付钱,定要大饱口福。
想来这两年河州侯不再亲自回京朝见,每年的上贡因此翻了几番,若是此次和锦衣卫回京,不知是否能蹭着陈霁的赏赐再吃上些。
陶杞闻着满屋羊肉香,脑子却不停,由羊肉想到河州侯,再由河州侯想到今日的福主羌茴。
若真如陈霁所言,京城下令锦衣卫调查羌茴之案,河州侯定也会闻着腥味派人过来;他河州侯独据漠北数年,天高皇帝远,不可能放任锦衣卫动摇其根基。
想来,锦衣卫行事也要顾及漠北这尊大佛。
锦衣卫来这里已有三日,张府出逃的管家踪迹全无,若是借助河州侯,说不定能进展一二;也是以,到了河州锦衣卫的各项行事不似从前“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般嚣张,倒是收敛几分,给足了河州侯面子。
等羊肉上的间隙,酒已端了上来。
陶杞酒瘾大,又一路西行不曾沾酒,早已倒出一满杯下肚。
陈霁慢斯条理,纤长的手指捏起酒杯,喝酒像品茶一般,一面喝着,一面同陶杞讨论羌府之事。
“去世的是羌茴外祖母,羌木的郡主母亲。昨日头七准备下葬,尸体不见了。”
陈霁喝了漠北的烈酒,低沉的嗓音染上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