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陈霁离开,她才喘出口气,缓过来。
雨停,晨雾起;
山影朦胧,山村蒙蒙亮。
“僵尸”已随着夜幕褪去尽数消失。
陶杞主动提出,到村子里找走丢的两匹马,带了三五锦衣使进村。
出了道观便是村子入口,角落地草丛中插着一块木牌,上书:
军户村。
陶杞看到后,留意观察身边几名锦衣使的反应,皆是神色染上一层凝重。
军户乃是指世代从军的人家,家里男丁皆需要参军打仗;户部对每家军户都有详细记载,若是逃军,乃是触犯律法的大罪。
军户出身的人在军中只占一定比例,而锦衣卫的底层锦衣使,几乎都是军户出身,这样才能保障这只皇权专供的存在,的忠勇和纯洁。
眼前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村子,从名字便不难推测,都是军户人家。
陶杞思绪很快,脚步未曾停留,已领人进了村子。
路上泥泞,一夜暴雨后坑坑洼洼,路上不见一个人,也不见一个“僵尸”。
接连敲了几户人家,都是大门紧闭,无人回应。
正当陶杞决定换个法子时,她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一户大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透过门缝正在窥探他们。
陶杞反应迅速,赶在门关上之前将手中拂尘掷出去,卡在门缝之中,然后快速跑过去将门推开。
踩水坑、走泥窝,她青白的道袍已浸了泥水,从下摆一路晕染开。
“福主且慢。”
身后两名锦衣使将门别开,陶杞俯首施礼:“我等并无恶意,乃是进村寻找丢失的两匹马,请问福主可曾瞧见?”
“没瞧见。”
老伯又要关门,抵不过锦衣使的力气,门纹丝不动,他阴沉地问:“你们要干嘛?”
眼下这位老伯是唯一找到的村民,陶杞不会轻易作罢,她从褡裢中掏出一瓶药丸:“福主,贫道尊信元始天尊,这瓶药赠予你,能解积食胃胀之症。”
眼前老伯,同样的四肢枯瘦,却腹部肿胀如怀胎。
陶杞眼神诚恳,到出一粒药丸,抠下些许粉末粘入口中:“福主请放心,贫道自食以证无毒。”
那老伯瞧此,接过陶杞的药瓶,主动开口:“两匹马,朝村后去了。”
“贫道初次来不识路,还请福主带路。”
陶杞说着,又拿出在驿站揣的面饼,表示作为报酬。
老伯正欲拿过面饼,陶杞收回:“请福主带路。”
“你们等一下。”
老伯没有拒绝,而是回了院将药丸交给家里老婆子,又推出来一辆小独轮车,车兜里放着一把锄头和一个陶缸。
他推起独轮车,在前面带路。
许是有了村内人同行,一路上原本紧闭的大门,偶尔打开一两户,出来张望陶杞一行外来客,所现村民看起来年岁皆是五旬往上,四肢枯瘦,腹部肿胀如怀胎。
军户的年轻男丁皆要参军,瞧不见年轻人是正常,可为何都腹部隆起?
陶杞随口问道:“咱这边山中气候,看起来难种寻常粮食,平日多吃何食?”
“救命菜和石面粉。”
老伯答道。
“救命菜”陶杞知道,也叫脚板薯,一种野外常见的薯蓣,山村以此果腹很常见。
石面粉是何物?
面粉乃精贵之物,眼前山村不像是能以此当做三餐之食,定然不是她所熟知的面粉。
村子很小,很快走到头。
眼前是一片峭壁,山体被开凿出一片灰白色的岩石,光秃秃没有长植物。
陶杞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路,正欲开口询问,老伯指了指峭壁一侧的灌木丛。
她循着指向看过去,杂草丛中依稀能看到一条羊肠小道。
老伯不再领路,向陶杞要面饼。
那边锦衣使拨开灌木,沿羊肠小道往下,发现有尚未被破坏的马蹄印,尽头低洼处有两匹马在吃草。
他们向陶杞点点头,陶杞便把面饼给了老伯,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老伯将面饼揣进衣服里,瞥一眼道:“别跟着我了,我还要挖石面粉,没时间。”
陶杞还没开口,信息已经从老伯口中说了出来,她便待在一边,看老伯上哪里挖石面粉。
只见老伯走到被凿开的山壁前,枯瘦的胳膊拿起锄头,一下一下凿着灰白色的岩石。岩石瞧起来质地松脆,老伯力气不大,一锄头也能凿下来些碎末。
没一会儿,一小块岩石被凿下来,老伯拿起掉在地上的小石块放进独轮车兜,又继续凿下一块。
陆续来了第二个、第三个人,皆是精神萎靡,虚劳弱食之症。
他们与老伯一样,拿着工具和容器凿岩石,言语不多,尽显疲惫,对旁边的外来人陶杞罔若未识。
有一个向老伯打招呼:“刘贵儿,今天来挺早。”
陶杞循声看过去,发现是半夜她一手劈晕的那个人,她尴尬地眨眨眼,把头埋低。
最先来的刘贵儿凿了四五块小石块,堆满车斗,他收起锄头,推着独轮车到一旁的石磨钱。
他用锄头另一顿钝头,将石块敲碎成小碎块,然后放上石磨,又把陶缸放在石磨出口接着,开始拉磨。
小石块在石磨中变成粉末,与面粉无疑,只是颜色发灰。
陶杞瞧着陶缸中慢慢堆积起来的粉末,明白这大概便是老伯口中的“石面粉”。
她看着眼前凿岩石的众人,皆已年迈,腹部肿胀如孕,行动迟缓。陶杞眼中显出一层钝痛,她转过头去,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