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白龙山肃清,接贵客。
姹紫嫣红的牡丹开满山,簇拥着山顶的白龙观,香火缭绕,犹如仙境。
三清殿外围了一圈格格不入的锦衣卫,殿内陈霁换了一身深灰色长衫,与了无大师,也就是陶杞的师父,一同而立,参拜殿内的三清尊神。
作为观主弟子,陶杞理应站在最内圈,师父和陈霁身后,她偏偏躲在最角落的大殿柱子后。
瞧准时机,溜出殿回了后山,中途拐去经堂拿了镇宅妙录,回去当志怪读本打发时间。
刚躺在藤椅上没一会儿,第一章尚未有功夫读完,师兄玄尘出现在后山,娴熟地从井中打水给旁边的菜地浇上。
陶杞躺藤椅上没动,放下书问道:“师兄,贵客可走了?”
“师父让我带话,要你去把长阶扫完。”
陶杞腾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哀嚎着不想扫,又任命一般躺回去,蛄蛹作一条长虫:“啊啊啊啊不管啦,我选择挨几道戒尺。”
玄尘忙完手上的活,瞧见师妹如此模样,眼含温笑道:“好啦,师兄骗你的,师父还在接待贵客,没空搭理你。”
陶杞仰头瞪一眼师兄,不理他拿起书继续看。
“那位贵客,可是前几日来后山那位?”
头顶传来声音,师兄站在藤椅旁问她。
陶杞不明白师兄为何问,她回到:“是啊,锦衣卫的真烦人。”
“是他前几日将你拘在张府吗?”
陶杞点点头,放下书看向头顶的师兄:“师兄怎得如此关心他?”
玄尘移开视线,走开后摆摆手:“自然是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小师妹去。”
话音刚落,蜿蜒连通山顶道观的路上出现一道身影,深灰长衫,腰间佩玉。
陶杞瞧见腾地又坐起来,杏眼瞪圆,见到山路上的陈霁,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未等她想好用什么开口,玄尘已先行问道:“贵客何故前来,后山乃白龙观弟子清修之地,不对外开放。”
“对外”两字咬字加重,生怕陈霁没听到先前那句“外人”。
陈霁不语,淡淡地扫一眼玄尘,又扫向藤椅上的陶杞,侧移一步,让出身后的人。
了无大师瘦如枯树的身影出现,面容年老,双目有神,步履轻飘。
飘到两位弟子跟前,先斥大弟子玄尘:“为师平如何教你们的?什么外不外的,贵客!是贵客!听到没有?”
又转向陶杞,臂弯拂尘敲在陶杞脑袋上:“叫你扫长阶,又偷懒又偷懒!”
一个“偷懒”敲一下,敲完又将拂尘甩回臂弯,端起清悠端方的样子,向陈霁介绍:“陈大人既指明想要我徒儿入锦衣卫当差,这便是我那两位徒儿,玄尘与玄凡。”
陶杞听闻师父所言,没忍住翻个白眼,她料想到陈霁来白龙观有蹊跷,没想到是打得她的主意。
“这是我大弟子玄尘,道学已全然承于我,乃白龙观最有成的弟子。”
了无停顿半刻,介绍陶杞前似有若无叹一口气:“这是我关门弟子玄凡,虽入门三年道法学问尚浅……”
他思索一番补充道:“…不过在断案上颇有神通。”
师父介绍徒弟,瞧在陶杞眼里俨然变成青楼老鸨介绍自家招牌,愤愤不平地瞪着师父,势要将师父后背盯出个洞,扫见他老人家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子,还有几卷银票塞不下露出来,她是明白了。
她的财迷路子一半算是师承,师父她老人家比她更财迷,比她更冠冕堂皇,比她更能端着清正赚银子。
现在是拿了银票卖徒弟。
陶杞无奈看向师门唯一根正苗清的玄尘师兄,对方习以为常的朝她温和一笑。
那边师父还在口若悬河,不管是被推荐的两位徒弟,还是买徒弟的主子这会儿都没在认真听了无讲话。
陈霁冷冽的目光又在玄尘和陶杞之间梭巡,末了找准空隙打断了无。
“玄凡。”
了无还准备再多说些徒弟的能处,被陈霁一口定下,剩下的话张张嘴咽进肚子,点头称好:“贫道亦认为小徒玄凡最合适不过。”
“师父!”
玄尘上前一步,正色欲辨,被了无一声呵到:“肃静。”
了无满口答应下陈霁,不给两个被卖的弟子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送了贵客离开。
留下陶杞和师兄玄尘。玄尘开口道:“师妹如何想?可愿……”
“不愿。”
未等玄尘说完,陶杞已然出口否定。
她重新将自己甩进藤椅,眼含绝望,空洞地望着上空,幽幽道:“师兄,要不你干掉师父当观主吧,师妹我定两肋插刀,助你一臂之力。”
“师兄同意,我们现在开始谋反吧。”
陶杞继续在躺椅上挺尸,无力摆手:“莫要逗趣了,师兄的为人我最清楚。”
“或许,我还一个法子。”
踱步的玄尘停下,看着陶杞郑重道。
陶杞被他正经的神色勾起兴趣,坐起来正经地问:“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