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入光师的接力文,本篇10k
*HE
0.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漂亮的男人,是在一次偶然参加的舞会上。
我很少参加这种正式的社交活动,其中繁复的礼仪和厚重的空气实在耗费人的精力。虽说已经进入社会许久,多少在数次的酒局中熟知了奉承和假笑的人情世故,此时也没有平日在逼仄小酒馆中的吵闹声,但我仍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了这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里难以呼吸。
与熟识的作家打过一圈招呼,已经喝了几杯酒下肚,胃里因为没有食物而被酒精灼烧得难受,我环顾一周,对着几位看过来的女士微笑着点头致意。终于搜寻到甜品台的位置,我将手里的酒杯放到附近侍者端着的餐盘上,祈祷不要有人在这期间再找我对话,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并非在舞会现场显眼的那类人,虽说我的外表可能会给初次见面的人加上些印象分,但在这种场合更多依靠的是身份和地位,如果不是攒钱买了件体面的西装,我或许连入场的资格都不会拥有吧。
我挪到甜品台的旁边,白色的桌布上摆着各样精致的盘子,被一些小巧的糕点和蛋糕装饰着。装饰——我只能用这个词去形容它们,硕大的盘子上摆着的被做成各样精巧模样的糕点,让我怀疑就算将整桌的甜品全吃光是否能填饱一半的肚子。小巧的糕点被女士用雕刻着花朵的银叉小心送入嘴中,又何尝不是一种衬托美丽的装饰呢。
我在心里叹口气,多少放弃了在这里垫垫肚子的打算,但已经过来了,不做点什么就回到场上又有些不自然的尴尬。我左右看看,放置叉子的小杯中空荡荡的,可能是正好被取完又没有补充的间隙,反正也没人注意到,我便干脆朝离得最近的那个盘子中孤零零的抹茶蛋糕伸出手去。只是拇指大小的方形蛋糕,大概在品尝出味道前就会被我囫囵吞咽下去吧,我的胃在想象的进食中咕噜地响一声。
一把银色的叉子在我的手碰到前就预定了那块蛋糕,尖端陷进去埋入那块深绿色里。我顺着握着叉子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往上看,对上这个突然凑过来的人的眼睛。他的眼睛与我想吃的那块蛋糕是一样的颜色,像带着点甜又泛着苦的抹茶。银叉尾端雕刻的樱花压在他的虎口上,食指和拇指捏着柄,慢慢抬到嘴边。
在正式的舞会上,他的打扮算得上有些出格,西装更偏向时尚而不是体面,修身的款将他的腰身一览无余地显现出来。他的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嘴上抹了点儿红色的唇彩,他微张开嘴,将那抹绿色送到嘴唇边,又为了不蹭花口红似的,张开了些。
蛋糕被设计成能够一口吃下的大小,大抵就是为了让人们保持着礼仪的同时优雅地吃下。但就在他缓缓将松软的蛋糕包裹进口腔的途中,他落在叉子上的视线却突然抬起了,朝我看过来。他的动作还在继续着,几乎是礼仪课上教过的那样标准,从他腰背绷紧的线,到他抬手的弧度,乃至于他张开的嘴都像是被尺子量过似的,让人挑不出错处。但他看着我的眼神告诉我,他绝对不是那种循规蹈矩、恪守规矩的人。他直直看着我,明明说不上是带有暗示的目光,可是当他细软的睫毛眨下,将其中的光亮暴露出来的时候,又带出种朦胧的暧昧来。
那块蛋糕被他放在舌上,他的牙齿半阖下来,从叉子上将其剥离下来。他闭上嘴咀嚼着,我因为他盯着的目光而难以动弹,心随着他每一下咀嚼的动作颤栗起来,他终于停下了,喉结上下滚动,将蛋糕吞咽下去。我盯着他被西装衬得修长的脖颈,也下意识吞咽一口。
他像是一段正在我面前演示标准礼仪的影片,斥责我刚刚用手去触碰的粗鲁,得意地翘着嘴唇展示他吃下松软蛋糕却没有染花口红的技巧。但他又不仅仅只是一段影像,就像我觉得他在向我展示的根本就不是他完美得无可挑剔的餐桌礼仪一般。
他朝我靠近一步,接着是另一步。我的脚被钉在地面上无法挪动,只能盯着他朝我走过来,他的手还拿着那根银叉,上面沾了一抹绿色的残渣,他捏着那根叉子凑上来,将尖端软软地按在我的唇上。
“要跳一曲吗?”
我望着他的笑容,舌尖卷走叉子上剩余的甜,只觉得空虚的胃部叫嚣着,饥饿混合着酒精灼烧起来。
将叉子从他的手上拿过,随意丢到桌上,他只瞥一眼,倒也没指责出我的差错,只是顺着我牵他手的动作靠过来,将他纤细的腰送到了我的手下,揽住我的肩膀。
我没法从他的眼睛挪开视线了,在悠扬的乐曲声中,那股抹茶的味道隐隐约约地,勾着我的心神。
好饿啊。
1.
写下一个短暂的句号,东方仗助放下笔,捏捏酸痛的脖颈,有些挫败地叹口气。本来想在途中就把露伴老师的身份点明出来的,但是想到那晚与陌生人的经历,他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冒犯和失礼了。
东方仗助看了眼日历上圈出的红黑少年only展的日期,烦躁地挠挠头。明明离展会只有一个月了,但现在就连要出本的内容都没有写出来,更别提还要做封设、排版、联系印厂打样和宣发了。掏出手机登陆自己发文的号,东方仗助看着下面实时增长的评论数量,避开那些日常来指责和谩骂的留言,戳进几条眼熟的账号中。
——哇!!peace老师真是一如既往地量大管饱!!嗑到了嗑到了!!
——本来不理解的,露伴老师那么完美的漫画家怎么有人能配得上他...但是上次漫展见到peace老师我突然就释然了...给我锁死!我的cp就是真的!!
——啊,我见过朋友发的照片!peace老师真人真的好帅啊,虽然总是戴着口罩,但是整个人的体格和氛围...感觉如果跟露伴老师走在一起,完全就是情侣气场啊。
——这次的only展peace老师会去吗?有传言说这次露伴老师会去现场签售耶!
东方仗助往下滑手机的动作顿住了,悬在现场签售的字样上。真的假的啊,如果岸边露伴要去红黑少年only展上,那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在这次出本了。虽然有许多关注者,自己写的文也受到一部分人的欢迎,但毕竟、毕竟、东方仗助写的可是自己和露伴老师的梦男本啊,不可能做出舞到正主面前这种事情吧!
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东方仗助合上手机,又看向刚刚在本子上写出的文字。自从在杂志封面上见到岸边露伴,东方仗助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他,访谈、杂志收录、街拍、别人的repo,甚至是毫无兴趣的漫画也买了全套,只为了看上面偶尔更新的照片和碎碎念,在情节中寻找那个人情绪的碎片。不过充其量,他只是喜欢隔着纸面,隔着屏幕的,那个并不完整也不立体的人而已,与喜欢红黑少年主角的人别无二致。
东方仗助把这样的情感表述到自己的文字里,在看到一花一草时就让他想到那个素未蒙面的人,总促使他写出更多来。他在写的不过是自己的幻梦和妄想,是自我满足的产物。可能在街上看到一只甩着尾巴仔细观察路人,又在有人上前时转身离去的猫咪就会让他有一瞬间觉得,啊,真像露伴老师啊。戳着吸管喝着草莓牛奶时便开始构思起来,回到家就可以在几小时中写出一篇猫猫露伴来。
但现在正写着的不同。东方仗助将笔尾咬在嘴间,迟迟无法在纸上写下那个已经描摹过无数遍的名字。前两天的经历仍鲜明地留在记忆中,闭上眼还能看见那人紧咬住的唇和无力地抓着床单的手。那个人是有像岸边露伴的部分的,或者说,正是那种像猫一样捉摸不透的姿态,才让东方仗助被他吸引了,就如同当初在杂志访谈被那个奇特的漫画家吸引了一般。
东方仗助不是那种让幻想侵入现实的类型,即使那人戴着面具下的神情有多么相似,触着他柔顺的黑色发丝抱住他时,东方仗助知道自己抱着的只是这个连名字也不清楚的陌生人罢了。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止步于此的一夜情对象。
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笔了,刷刷写着,此时冷静下来却发现这甚至不能称为是创作,因为他只是把那晚的经历如实写出来了而已。如果硬要加上岸边露伴的名字,对那个人,对东方仗助笔下的岸边露伴,都是极为失礼的一件事。可是他总充斥了各种灵感的脑中,又似乎只剩下了那晚的人 ,鲜明的,狡黠的,笑着将腿环到他的腰上。
“啊啊啊啊——”
重重地将脑袋嗑到桌面上,东方仗助无力地呜咽两声,纸上的文字在过于近的距离里模糊起来。
早知道就要个电话号码好了......
“叮铃铃铃铃——”
“哇!!!”
突然响起的电话吓了东方仗助一跳,忙坐直了,手忙脚乱从桌上打捞起自己的电话接起来。
“您好?这里是东方仗助。”
“啊,东方君。虽然很突然,但是听说你是不是看过露伴老师的漫画?”
“嗯,是的,姑且是都读过一遍。”或者不止一遍。
“太好了,我这边正头疼呢,负责露伴老师那边的编辑突然病倒了,其他漫画编辑手头上也都有正忙着的事情,只能来拜托你了啊。”
“咦?”
“能麻烦东方君暂时担任一下露伴老师的漫画编辑吗?”
东方仗助的视线飘到桌边高高垒起的一堆自己写出的本,心虚地吞咽一口。
“啊?我...可是我是小说编辑啊,没做过漫画部那边的活。”
“没关系的,露伴老师基本上不需要讨论故事内容,也不存在拖稿的情况,你的工作也就是按时去收一下稿,检查检查内容和排版就行。”
“......好的。”
呆楞地答应下来,东方仗助挂掉电话,又看向自己写了一半的文,手机还在嗡嗡震动着提醒有新的评论。他把脸埋进手心里,“怎么办啊......”
2.
东方仗助,笔名love&peace,通常被称作peace老师,是岸边露伴的知名梦男,更文无数,且并不排斥同担的讨论,由于在漫展卖本时被发现长相英俊而收获一群嗑cp的粉丝,此前,从未真正见过岸边露伴。毕竟他只是在嗑自己和漫画家的cp而已,又不是真的喜欢他本人。
本以为最近的见面机会就是即将到来的红黑少年only展的签售会了,但此时,他却站在了岸边宅的门口,深吸口气,颤抖着手按响了门铃。他有些忐忑地等着,一分钟,两分钟......抬起手又按一次门铃,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过去了。萦绕在心头的紧张被漫长的等待磨光了,只耐着性子一下一下按着门铃,终于在第二十次按响时得到了回应。
在开门声前首先是一串砰砰踩着下楼的声音,还夹杂着骂声和抱怨,越来越近,东方仗助似有所觉地后退一步,避开被重重砸开的门,几乎有点儿惊叹地盯着呼呼从眼前擦过的木门。
还没等东方仗助对着一脸怒气的漫画家做自我介绍,才刚刚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就被对面充满怒气的声音打断了。
“你是新来的编辑吧,叫......东方仗助?虽然是因为第一次过来,可能因为交接不到位之类的,但我可没有去体谅你立场的好心。截稿日是在明天,我知道按传统来说会在今天过来看看情况确保没有发生问题,而且我确实在昨天就已经画完了,但我希望你能记得到明天下午再过来收稿。你知道早上十点我正在补觉的时候听到一声又一声催魂一样的门铃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我靠着下来把无论什么胆敢敲门的人撕碎的心情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啊。现在,如果你还想有第二次敲响这个门的资格的话,麻烦你现在就走。啊,我是不是太过礼貌了?都怪我没睡好不够清醒——我的意思是,请你,立刻,马上,滚。”
“砰!”
“......好的,明天见?”
门被甩上了,徒留东方仗助讷讷对着空气回应。自认为已经十分了解漫画家古怪的性情了,但实际接触到似乎比想象中更加不近人情。话说回来总感觉露伴老师的声音有点儿耳熟,不过也难怪,毕竟东方仗助已经对着有他访谈的电视录像看过很多遍了。
吃了个闭门羹,东方仗助总算明白漫画家的起床气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了,第二天便一直等到下午最炎热的那段时间过去后才按响门铃。这次倒是很快得到了回应,门先是被打开一条缝,漫画家的眼睛从里面幽幽地看过来,上下打量他一下,才把门完全打开了。
东方仗助说着打扰了,便换了鞋走进去,跟在岸边露伴的身后走进客厅。岸边露伴坐到沙发的一端,将厚厚的信封袋往中间推过来,东方仗助便在另一边坐下了,拿起大概是给自己倒的咖啡抿一口,被苦得一颤,皱着眉放下了。这就是露伴老师在采访里说到的喜欢的咖啡牌子吗?
——啊。自己这样,会不会像私生饭一样啊?还大摇大摆进到了妄想对象的家里什么的。
摇摇脑袋让发散的思维回来,东方仗助伸手拿起那叠稿件,小心从信封里拿出来翻阅起来。拿到手上的原稿还是与买回家的单行本感受不同,虽然东方仗助通读了漫画,仍算不上红黑少年的粉丝,但还是得承认原稿的气势和分量是完全不同的。
刷刷的安静翻阅声中,岸边露伴就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一口一口啜饮着手里的咖啡。香气从那边飘过来,闻着倒是香甜,让东方仗助不由看过去一眼,正看到褐色的咖啡消失在贴在杯沿的嘴唇中。漫画家的唇形很漂亮,东方仗助早就在无数次描写中从各种角度形容过它,但此时又突然觉得透着熟悉感的某种东西在心底刺了他一下。
“怎么了?”
漫画家看过来,他翠绿的眼睛让东方仗助突兀地想到舞会那晚的抹茶蛋糕,慌忙躲开了,掩饰地拿起自己的那杯咖啡咕咚灌入。
“没有,就是在想,感觉你那杯更甜的样子......”
“是一样的。”
“哈哈、也是啦。”
“你不喜欢苦的?”
听到岸边露伴的疑问,东方仗助歪头过去看他,有些意外于他会发现这件事。
“什么啊,一副我就是那种不近人情的大魔王的表情。不巧啊,我正好是那种很会观察的类型,你从看到咖啡开始就皱眉了吧?被苦到的时候会把舌尖吐出来一点儿,像被烫到一样,收回去后却还要咂着嘴回味一下,被讨厌的味道弄得缩一下脖子。不过刚刚你把整杯都喝下的时候倒没有那种神情了,让人好奇你在掩饰什么。”
“......什么也没在掩饰啦!”
东方仗助将空了的杯子挡在身前,像在防御什么攻击一般,他的抗拒却进一步激起了漫画家的好奇,他凑过来,像猫一样轻柔,手支撑到东方仗助腿边的沙发上,近距离去看东方仗助的神情。
“你是不是认识我?”漫画家这么说着,盯住东方仗助的眼睛。“不是说看过我漫画的程度,而是更深入的......你看着我的样子,像在心里先有了一个预想,当情况符合时你便觉得安心,但偏移时又觉得意外了。昨天我冲你发火的时候,你甚至没有露出惊讶或者愤怒,今天进门时也没有去一个著名漫画家里的拘谨,反倒像去熟悉的朋友家一般随意。我姑且假设这是因为你过于自来熟的性格——可是你又在我说出你的喜好时意外了,像早就认定我不是会关注别人的人。”
“啊哈哈,可能是因为我确实经常看露伴老师的访谈吧!我很喜欢红黑少年,每期都有在看。”东方仗助被他直戳心口的分析吓到了,心砰砰跳起来。
“是吗?我不觉得你是我的粉丝。你刚刚在看什么?”岸边露伴没有端着咖啡的那只手抬起来,放到自己的嘴上。“你在盯着我的嘴唇,有什么让你在意的地方吗?”
东方仗助看着他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按在那片柔软的唇瓣上,视线飘忽一下,又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