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殊挨着他坐下,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蹭着儿子运动裤发出沙沙声:"厂里效益好着呢!"他掏出皱巴巴的工资条,指尖在奖金栏点了点,"下个月给你换游戏本,就那个...带七彩键盘的!"
沉默在父子间蔓延。窗外知了声突然停了,只剩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爸,"郑俊明突然抓住父亲粗糙的手掌,"您别瞒了。"他拇指抚过那些厚茧,"下岗的事...我都知道。"
郑殊的手颤了颤。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照见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两个多月啦..."他忽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展开的扇子,"刚开始觉得天都塌了,后来发现—"他拍拍儿子结实的肩膀,"这不叫下岗,叫...叫人生重启键!"
郑俊明喉结滚动,声音发紧:"我选理科,以后好找工作。"他攥紧拳头,肌肉线条在T恤下绷出凌厉的弧度,"赚了钱都给您。"
"傻小子!"郑殊揉乱儿子扎手的寸头, "重要的是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夜风掀起窗帘,郑俊明看见父亲眼里晃动的光。"可表格已经交了..."他低头,发现蛋糕盒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
郑殊突然掰开塑料叉子,挖了块沾满樱桃酱的蛋糕塞进儿子嘴里:"理科多好啊!"他笑得眼纹更深,"以后造火箭给爸放烟花看!"
奶油在舌尖化开的甜腻中,郑俊明尝到一丝咸涩。父亲粗糙的拇指擦过他嘴角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这个男人也是这样,一边忍者爱人去世的悲痛,一边安慰他。
董森越选文科的消息像颗炸弹,在年级里炸出截然不同的反应。文科班的女生们课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时不时偷瞄向三班教室;理科班的走廊上,几个女生抱着一摞理科辅导书哀嚎:"早知道男神选文,我死也要跟去啊!"而男生们则三五成群击掌相庆,仿佛少了个劲敌。
徐老师推了推油腻反光的眼镜,粉笔灰从他袖口簌簌落下:"今天是你们文科生最后一节化学课。"他故意顿了顿,"以后再也不用上化学课了!"
"耶!!!"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贾振云跳起来把化学书抛向空中,书页哗啦散开,像只解脱的白鸽。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活像中了彩票,就差当场表演个后空翻。
郑俊明和蓝湛却像两尊石像,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董森越转着笔,笔尖在阳光下划出银色的弧线:"真替你们可惜啊~"他拖长声调,"以后还要继续享受徐老师的'油腻课堂'。"
蓝湛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寒光:"恭喜你永远脱离苦海。"他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小洞。
"某些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董森越意有所指地瞥向郑俊明,后者正把橡皮捏成两半。
"我提议为理科生默哀一分钟。"董森越装模作样地在胸前画十字,阳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狡黠的阴影。
郑俊明终于憋不住,从牙缝里挤出句话:"...谢谢关心。"
"安静!"徐老师突然用教案拍桌,粉笔灰在阳光里炸开一朵小蘑菇云,"就算最后一节课—"他抹了把锃亮的脑门,"该拖堂照样拖!"
贾振云"咚"地把头砸在桌上,小声嘀咕:"这特么是临终关怀还是临终折磨啊..."他的化学书静静躺在地上,扉页上的"永别了"三个大字格外醒目。窗外知了叫得撕心裂肺,仿佛也在为理科生们唱挽歌。
蓝湛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精光:"小越,你的化学笔记..."
董森越正转着笔,闻言笔尖一顿,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哦,笔记啊..."他余光瞥向旁边假装看书的郑俊明,"早被某人预定了。"
蓝湛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俊明不是应该..."他眼镜差点滑到鼻尖。
"啪!"董森越的笔摔在桌上,他眯起眼睛,阳光在他睫毛下投出一片危险的阴影:"可不是嘛,某人临时变卦..."
郑俊明古铜色的脖颈泛起一层薄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我错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蓝湛看着这对闹别扭的小情侣,突然觉得手里的漫画书都不香了:"你们就不能..."
"晚了!"董森越一把抓过书包,掏出一本烫金封面的笔记本摔在郑俊明桌上,"表格交上去就改不了了!"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
郑俊明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扉页上画着个Q版小人,正是他打篮球时的模样。他喉结滚动,声音发紧:"真的给我?"
"废话!"董森越突然凑近,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他压低声音,"笔记算什么?"
蓝湛猛地合上课本,镜片后的死鱼眼里写满生无可恋:"请关爱单身狗..."
他转身的动作带着三分悲壮,七分心酸,活像被强塞了一嘴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