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热闹的集市完全不同,此时的宫闱已经落了锁,除了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外一片寂静。
一位小宫女步履匆匆地走过了宫廷大街,她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放得太急促,唯恐引来别人的注意。
她在一处偏殿外停下了步子,向四周打量了好一会儿,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敢走进去。
殿内,一位衣着干练、样貌清隽的女官正坐在偏殿中央,对着昏暗的烛光整理着堆满桌面的赏赐。
小宫女微微屈膝,对着女官行了个礼,怯声道:“见过年宫令。”
年仪从桌面上挑起一方砚台,熟练地将它放置进了手上的锦盒里,又将它一丝不苟地封了起来。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似是已经重复了千万遍。
见年仪不答,小宫女以为是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太小,只好壮着胆子拔高音量,想要把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还没等她说出口,年仪突然冷冷开口道:“这么晚了,不去伺候贵妃娘娘就寝,跑来找我做什么?是嫌我不够忙吗?”
这些赏赐都是宁贵妃上个月所得的,明天之前必须清点完毕,再一一送入库房。时间太紧,所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年仪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甚至懒得把眼皮掀起来瞧那宫女一眼。
小宫女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生怕她迁怒于自己,连忙自辩起来:“不是的,我来找宫令是有要事要说。”
年仪将封好的锦盒按照大小归置在了一边,慵懒地开口:“有话直说,唧唧歪歪的像什么样子。”
宫女不敢懈怠,小声道:“宫令,他来找您了。”
年仪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抬起那双凤眸,看着一脸惶恐的宫女,轻轻说了句:“他?”
“是的,就是那位。”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进的宫?”
“瞧他的打扮应当是扮成了侍卫混进来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宫女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眼下他正在假山那边候着,宫令若是不想见他,我去打发了他便是。”
“不必。”年仪放下了手中的活,“他这个时候来寻我,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去瞧瞧。”
她扶着桌角缓缓起身,朝着殿门走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瞧了一眼那宫女,徐徐开口:“你……”
“年宫令放心,我今晚因为身子不适早早就歇下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瞧见。”
年仪很满意她的反应,点了点头后便拂袖而去。
假山离偏殿不远,用不了多久就到了。
年仪提着灯,远远地就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男子,瞧上去三十岁左右,身材颀长,身姿挺拔。
看到年仪后,男子笑了笑,大方地打了声招呼:“别来无恙啊,年宫令。”
年仪并没有给他好脸色,冷着脸说:“说吧,费那么大心思溜进宫里,究竟要说什么?”
男子知道年仪的脾气,也没有再继续和她寒暄下去,选择直接说出主题。
他将身子靠在假山旁,歪着头说:“听说年宫令最近太忙,都不大愿意和我们接触了,所以我便自作主张送了您一个大礼,以防您忘了我才是。”
年仪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瞧您这副模样,不会还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吧?”男子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您的妹妹今日在街上见到了木家家主,不过都怪那木家主如今的模样太吓人,把您妹妹都吓哭了。”
“木……”年仪刚想反驳,下一刻脑中竟一片空白。
木家家主木英睿,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慌乱抬眸,颤声道:“你把穗穗怎么样了?”
“放心吧,眼下年穗小姐应当已经回家歇息去了,她毕竟是您最最疼爱的妹妹,我哪敢动她啊?”
年仪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发出了警告:“你最好真的没有,如果穗穗出了事,我就算死了也会拉上你们垫背!”
面对着年仪的无礼之举,男子非但没有感到恼怒,反倒嗤笑道:“年宫令多虑了,现在我当然不会动年穗小姐,毕竟我跟你还有一层盟友关系。不过……”他伸出手,用力抓住了年仪的胳膊,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一点点掰开,却依旧言笑晏晏,“日后的事,我可就不清楚了。毕竟年宫令您常年在宫内,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能第一时间赶回家,对吧?”
年仪被他狠狠推到了一边,没稳住身子,差点摔在了地上。
她心乱如麻,眼神早已麻木,喉头就跟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
男子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年宫令如此慌乱的模样我还是头一回见,当真是稀奇极了。但是比起您如今这副模样,我还是更喜欢看着您自信的样子。”他走到年仪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将她的每一分惶恐都收进了眼底,“若是想平步青云,半途而废可是大忌。”
“人啊,要么就什么都不做,可一旦开始了最好要坚持到底。您这路如今可是走到一半了,倘若想退出,怕是会带上其他人摔得粉身碎骨。”
***
清晨,万物渐醒。
宁贵妃此时已坐在了梳妆台前,让莲盈为自己梳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
敷再多的粉又有什么用,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脸上的疲惫和眼角的细纹。
一个有些面生的宫女捧着一只锦盒走了进来,里边放满了宁贵妃的首饰。她走到宁贵妃面前,将锦盒举过头顶,轻声道:“请娘娘挑选今日的首饰。”
宁贵妃的余光扫过了她的面庞,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杏满呢?平日不都是她来做这些吗?”
宫女抿了抿唇,向莲盈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