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想面对这些,但大理寺的人必须要让何家家中的话事人确认死者身份。
何为意走进后院,扫了一眼那一行整整齐齐的白布,颤抖着叹出了一口浊气。
他艰难地走到了第一具尸首前,缓缓地掀开了白布的一角,待看清死者的脸庞后便立刻合上了白布,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裴伯伯……”他小声地哽咽着,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
阿涟没有听清他的话,拿着名录轻轻地问了句:“谁?”
“裴远霖。”何为意正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些,但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好。”阿涟低下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何为意用衣袖擦了一下泪水,紧跟着又走到了第二具尸首跟前,附身查看。
“张大力。”
“高鹏。”
“徐奎。”
“上官远赋。”
“……”
每说出一个名字,他的声音就愈发低沉一些。
直到报完最后一个名字后,他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压抑,跪倒在地上啼哭不止。
阿涟手拿已经勾画完毕的名录,看着他这副模样,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随后便前去将名册送给江游川。
看着痛哭流涕的何为意,云绮也跟着泪如雨下。
秦暮予无奈地摇摇头,侧首问起方才把尸首搬回来的张集:“这次跟去的仵作是哪位?”
张集愣了愣,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是先前一直跟周大人合作的钱仵作。”
“是钱兄啊……他的话我倒是挺放心的。”秦暮予颇为认同地说,“钱仵作怎么说?”
“他说这些人的死法一致,都是被一剑封喉,一击致命。”
曾若初闻言,抬头问道:“专业的?”
张集挠了挠头:“听江大人的语气,应该是吧,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曾若初抿起嘴唇,眯起双眼,陷入了思考。
既然不是劫财,那难道是仇杀吗?
可何元祐明明是那样一个和善的人,究竟是谁那么恨他,才会下手取那么多人的性命?
“裴伯伯,求求你睁开眼,告诉我究竟是谁害得你们好不好?”何为意跪在裴远霖跟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告诉我,我定替你们报仇,我一定……”
一语刚落,他又转向了旁边的张大力:“张兄,你不是还说要给我买荣州产的玉佩吗?你快起来好不好?”
眼瞧着何为意的情绪越来越不对,曾若初连忙叫来了阿勉。
“去,快找几个人把你们少爷带走,哪怕动粗也要把他抬走,他不能再看这些了!”她厉声道,“我方才已经叫厨房备好了安神汤,到时候你想办法给他灌下去,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这样下去他整个人都要垮了。”
阿勉红着眼点点头,转身叫来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跑向了何为意。
曾若初深呼吸了几下,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转过头,拉过云绮的衣袖,小声哀求道:“云绮,虽然你或许不愿,但眼下唯有你有可能安抚住他,求求你帮帮忙……”
“我愿意的。”没等曾若初说完,云绮就一口应了下来,“我会去守着他。”
曾若初递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在小厮们的强迫下,何为意最终还是被拖离了后院。
云绮紧紧跟在他们后面,满是忧虑地望着何为意。
秦暮予长叹一声,轻声道:“我再去仔细瞧瞧那些尸首,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查出来的线索。”
一时间,只剩曾若初还停留在原地。
何府一直都是主仆一心,如今一下就没了十二个,家主也不知所踪,整个宅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哭嚎。
曾若初抬起头,看着已经放亮的天空。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日的天空也是乌云密布,见不着一点太阳。
她心口一紧,悲怆之意顿上心头。
成长是每个人都必须要走的路。
可这种成长,对何为意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