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丫头从不远处飘了回来,去探老神仙的鼻下,自然一点气息也无了,手指再往前一点,就穿过了他的身体,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尝试着去碰一旁的墙和草,还是什么也摸不到。
黄毛丫头站了起来,发疯似地去碰眼前能看到的一切东西,她穿过小巷的人家,穿过屋子里瑟瑟发抖的男女,穿过桌上热腾腾的饭菜,穿过院里栽的果树,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刮起了一小股近似于无的微弱凉风。
然后她回到小巷子,除了两具尸体,路面上干干净净的,泼皮无赖甚至没放过那些沾了血的面具,竟然也一一收拾走了。
黄毛丫头不敢再看地上毫无声息的躯体,她眼珠子乱转着,突然看到了掩在杂草丛中的一扎花白的胡须,她下意识伸手,竟把那东西抓起来了。
是她今日在老神仙的摊子上挑走的老者面具。
黄毛丫头捧着老者面具,感到有东西不断地从眼中涌出,把面具贴到脸上,那切切实实的触感让她蓦然放声大哭。
当然,谁也没能听到这场无声的哭喊。
等到半夜,打更人路过,被两具尸体吓得半死,这才打破了小巷子的宁静,很快就有官兵举着火把过来,他们粗鲁地敲着门栅,挨家挨户地问着情况。
虽然无人目睹,但凭对话便能推测出许多东西,问完话,官兵们唤来板车,把尸体运回到官府,天亮后,便有一位年轻男子扶着他年迈的母亲来认人。
才看到老神仙的模样,两人便抱头痛哭起来,老婆子很快就昏了过去,请来郎中看了,瘫在一旁哀哀地喘着气,而年轻男子情绪激烈,要求一旁陪同认尸的官老爷严惩凶手。
不出半日,那俩泼皮无赖就被抓来,官老爷不顾两人的假喊冤真哭诉,火速在堂上判了收监问斩,深夜,他们就无声无息死在了大狱里,也算是一命还一命了。
第二日,老神仙的尸体被运回家中停灵,而黄毛丫头和俩泼皮无赖则被扔到了乱葬岗里。
老神仙以前住的地方是三进的小院,看着家境殷实,现下门上廊上挂满了白布,大堂香灰萦绕、低泣声悲戚不绝,有许多年轻男子来拜祭他,人人身着长衫,口称老师。
这些人,好像都是书生。
黄毛丫头把脸贴在棺材上,好奇地看着这场以前没机会见识的、贵人们的大戏,她等了七日,直到下葬那天,也没见老神仙的灵体来找她。
她也试着在城里翻找,却一无所获。
大部分人都看不见黄毛丫头,但也有两三人能看到,他们的反应不是尖声大叫,就是拔腿就跑,也有哆哆嗦嗦跑不动的,不小心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碎了一地,反倒吓她一大跳。
黄毛丫头只觉无趣。
老神仙大概是来这世上渡劫的,现在劫过了,便回天上去了。
而她,大概没能变成神仙,只成了一抹鬼魂。
黄毛丫头坐在老神仙那新立的墓碑上,无聊地晃着小腿,半晌,叹了好大一口气。
她还想着,要和老神仙一起游历四方呢,现在不用吃不用喝不用花钱,从前想做的很多事都做不成了,但从前想做的很多事也都能做到了。
离开前,她把那张老者面具端端正正地贴到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