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行坐在工位上开始怀疑人生。
鬼?反正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
蜜琥的意思是,博物馆里有鬼?昨天到今天的一系列意外,全部和鬼有关?
思索间,舟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起手中乱糟糟的记事本,翻到那张重要夹页时,却突然发现锤锚图的中心破了一个大洞。
一定是记事本摔地上时碰到哪里了,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舟行行又气又急,她慌忙把那张薄软的纸抽出来摊到桌面上,试图抚平那些被冲击力弄出来的皱褶,当裂开的纸片边缘再次重合后,她手中的动作渐渐停了。
拼凑起来的纸面出现了一片突兀的空白,棚架上的人物仍在辛辛苦苦地锤铸着,但原本描绘在人物中间的船锚却消失得干干净净,似乎从未存在于此。
真的是见鬼了。
舟行行有很多疑问,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她麻木地看着那张似乎再也无法修复的锤锚图,内心泛起了平静的悲伤。
作为独生女,舟行行在父母去世后一直和祖父母一起生活,也许是当时年纪太小,从未留意过别人对自己失怙失恃的怜悯,在她眼里,爷爷奶奶不过是老一点的父母罢了。
毕竟是双职工家庭,祖父母的工作都很忙,年幼的舟行行总是被迫独自留在家里,陷入白日看似无尽的等待。
舟行行很喜欢老家的门,那扇蜿蜒着无名植物藤蔓的铁艺门,它不像现在的门笨重繁琐,仅有薄薄一片,仿佛只具备礼貌遮挡视线的功能,门轴也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生锈老化,每当转动时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意味着有人回来了。
幼时的舟行行最常做的一人游戏是猜猜谁开门,有时是和爽朗笑声一起出现的爷爷,有时是神情严肃却关心她安全的奶奶,然后安静无聊的空间就会重新变成热闹温馨的家。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一人游戏便永远只剩下一个答案。
“行行,爷爷他生病了,今晚不回家。”
“行行,奶奶今天要去医院陪床,午餐在冰箱里,你自己热一下。”
“行行,不用等了,爷爷他走了。”
什么是“走了”?爷爷他去了哪里?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让舟行行抱着小罐子,和她一起送走了爷爷。这次,长大了一点的舟行行不小心留意到别人那居高临下的“怜悯”。
“真是可怜,先是儿子儿媳,现在又轮到了丈夫。”
“我听说,舟先生其实不是生病去世的,他不是干考古的吗?发掘时出了意外,你不知道,现场血呼啦一片哪。”
“哎呦,别说了,听着真可怕。”
奶奶似乎没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葬礼后,她迅速回归了日常,继续着早出晚归的工作,而舟行行的一人游戏变成了书房探险。
她翻出了一些不知用处的工具,看起了一些晦涩艰深的书,还抄写了一些满是谜团的笔记,有一天,舟行行发现了那张奇特的锤锚图,随手把它夹进了自己的记事本里。
舟行行不知道,这种“游戏”是不允许的。被发现那天,奶奶非常非常生气,舟行行第一次担心她那常常板着的脸会出现裂痕,但奶奶只是自行稳定了情绪,随后把家里曾经属于爷爷的东西全部清空。
没有责骂,没有疑问,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交谈。祖孙二人只是让这房子彻底沦为安静又无聊的空间而已。
那张锤锚图是舟行行唯一藏下来的遗物。
“奶奶,对不起,是我粗心填错专业代码了,但现在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你就让我去吧。”
舟行行故意的,她在老师和家长之间制造了信息差,填报了那项奶奶一定会反对的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