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醉梦熙身为本源狼女,自幼偏爱舞刀弄枪,一心想做闯荡江湖的侠女,某日练完武后,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大风打来温汤,为她泡脚驱散练武后的寒气,白衣女子倚坐榻边,看水汽氤氲中少年专注的眉眼,江湖梦尚未启程,此刻的暖意已漫过心尖。
本源狼女八妹醉梦熙自幼爱舞刀弄枪,立志做闯荡江湖的侠女,某日练完武后,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大风打来温汤,蹲身替她褪去沾着薄汗的布靴,看那盆中热气裹着她白衣的倒影,将练武后的寒气连同少女眼底的江湖梦一起,都暖作了榻边缭绕的烟火气。
暮春时节,江南宛城的西子湖畔笼着一层淡青色的雾霭。醉府后院的练武场边,几株垂丝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被风卷着掠过青石板,落进八妹醉梦熙挥出的剑影里。她身着一袭月白软缎劲装,袖口绣着银线勾勒的狼头暗纹,乌发用同色发带松松束起,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手中长剑挽出最后一朵剑花,“叮”地一声回鞘,她才扶着石桌喘息,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像湖面跃动的日光——那是属于狼女的锐利,也是少女憧憬江湖的炽热。
“阿熙,歇会儿吧。”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青布短褂的少年已提着木桶穿过月洞门。他叫大风,是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额前碎发微湿,显然是刚从井边汲水回来。木桶里腾起的热气混着几瓣飘落的海棠,在暮色里凝成朦胧的烟。大风将木桶轻轻搁在醉梦熙脚边,蹲下身时,袖口磨出的细毛边扫过她的靴尖。
“今日剑招练得狠了,”大风抬头望她,眼底映着水光,“瞧这布靴都被汗浸得发潮。”他伸手去解她脚踝处的系带,指腹触到皮革下微凉的肌肤,指尖微微一顿。醉梦熙忽的缩回脚,耳尖泛起薄红:“我自己来便是,又不是三岁孩童。”
“你呀,”大风低笑一声,没松开手,“方才使‘风卷残云’时,左脚明明踉跄了半步。”他话音落得轻,指腹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沾着草屑的布靴轻轻褪下。月白色的中袜已被汗水洇出浅痕,脚踝纤细,却能看出常年练剑的紧实线条。
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少年专注的眉眼。他捧起温水先冲了冲她的脚背,见她脚趾因凉意蜷缩,便又舀起水慢慢淋在她小腿上:“前几日听你说,练完武总觉得膝盖发寒。娘说用艾草煮水趁热泡脚最是驱寒,我今日特意多放了两把。”水面浮着几片舒展的艾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悠,映着他腕间那串磨得发亮的桃木手串——那是去年她猎到第一头山狼时,特意为他求的平安符。
醉梦熙垂眸看着他在水中忙碌的手。那双手生得宽大,指节因常年干农活而有些粗糙,却在触碰她肌肤时格外轻柔。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市集看到的话本,说江湖侠女需得孑然一身,方能快意恩仇。可此刻,看着大风鬓角滴落的汗珠坠入水桶,听着远处画舫传来的隐约笙歌,她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大风,”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说...江湖上的侠女,也会有人帮她们泡脚么?”
大风动作一滞,抬眼看她时,见她正望着天边被晚霞染成金红的云彩,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影。他指尖摩挲着她脚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练剑磨出的痕迹,温热的水顺着指缝流下,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或许吧,”他低声道,又舀起一瓢水缓缓浇在她小腿上,“但我想,那些大侠在风餐露宿时,怕是难得有桶热汤水泡脚。”水面的艾叶晃到她脚边,他伸手将叶子捻起,“阿熙若想去闯江湖,我便替你背着剑鞘,走到哪都给你寻来热汤热水。只是...”
“只是什么?”她转头看他,发丝随着动作扫过他手背。
大风将艾叶轻轻放在桶沿,抬头时眼底漾着笑意:“只是得劳烦侠女殿下,走路时慢些,别把替你提水桶的人甩在十里开外。”
暮色渐浓,海棠花瓣落在大风的发间,又被他不经意的动作抖进木桶。醉梦熙看着水中自己白衣的倒影,与少年青布衣衫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忽然觉得,这江南烟雨中的暖汤水汽,似乎比话本里写的刀光剑影更叫人心安。远处的画舫传来琵琶声,她动了动脚趾,任由温热的水漫过脚踝,将练武后的寒气一寸寸驱散,连同心底那点对江湖的憧憬,也一并浸得柔软起来。
夜色漫过西子湖的画舫时,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轻响。醉梦熙忽然蜷起脚趾,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将青砖上的海棠影揉碎成金红的光斑。大风正用粗布巾替她擦拭脚踝,指腹擦过她内侧一道浅淡的疤痕——那是去年深秋在栖霞岭追野兔时,被荆棘划破的旧伤,此刻在水汽中泛着淡淡的粉。
“疼么?”他指尖停在疤痕上,抬头时看见她正望着自己腕间的桃木手串。
醉梦熙摇摇头,却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那串手串因常年佩戴,木质纹理已变得油亮,她用拇指摩挲着刻在珠子上的狼头纹样,那是她亲手用匕首刻的,当时笨手笨脚划破了指尖,血珠渗进木纹里,成了如今深褐色的一点。“前几日去城里绸缎庄,”她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花瓣,“看见有种玄色锦缎,上面绣着银丝暗纹的流云……”
大风默了默,将布巾拧干搭在桶沿。他知道她想说什么。那柄陪她练剑的青钢剑,剑鞘已磨得脱了漆,她每次擦拭时,总会对着剑穗上系着的褪色丝绦发呆。“下月秋收后,”他忽然开口,指尖蹭掉她发带上沾的草屑,“我跟爹去扬州运粮,听说那里的铁器铺能打鎏金剑鞘。”
湖面传来画舫归航的桨声,灯影在窗纸上晃了晃。醉梦熙松开他的手腕,却将自己的手缩进广袖里。她想起今早大姐醉梦香说的话,说福州地主家的公子送了大姐一支赤金镶玉的步摇,在日光下能晃出七彩的光。可她想要的,不过是一副配得上“风卷残云”剑招的剑鞘,能在出鞘时像闪电般劈开江南的雨雾。
“其实旧剑鞘也挺好。”她低头抠着木盆边缘的毛刺,“江湖侠女哪能用鎏金的鞘,太招摇了。”
大风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时,里面是半块蜜糕,边角已被捂得有些发软。“方才路过点心铺,”他递到她面前,见她眉心还蹙着,便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二舅伯说,下月让我跟着船队跑漕运,若赚了钱,别说鎏金剑鞘,就是买匹西域汗血宝马,也够给你当脚力。”
蜜糕的甜香混着艾草味漫开。醉梦熙咬了一口,碎屑落在月白劲装上,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破庙躲雨,大风也是这样把唯一的麦饼掰给她,自己啃着硬窝头。那时她刚拜了山下武师学剑,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上还带着狼族特有的青色印记。
“喂,”她忽然把蜜糕举到他嘴边,“你说漕运路上会不会遇见水匪?”
大风咬下半块蜜糕,嘴角沾了点糖霜。他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的光——那是属于狼女的野性,像冬夜里不灭的篝火。“若真遇见,”他伸手替她擦掉唇边的碎屑,指尖在她唇上短暂停留,“我便用船桨给你打一套水匪头子的兵器谱,你只管拔剑,我替你捆了丢进水里喂鱼。”
木桶里的水渐渐凉了,艾叶沉在桶底。醉梦熙忽然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犬齿,那是狼族未完全褪去的印记。她把剩下的蜜糕塞进他手里,赤着脚踩在青砖上,月白劲装扫过地面的海棠花瓣,忽然拔剑出鞘,在廊下舞了个剑花。剑光划破暮色,惊起檐下栖息的燕子,却在掠过风肩头时骤然收势,剑尖稳稳停在他喉间三寸。
“本侠女今日心情好,”她歪头看他,眼里映着远处画舫的灯彩,“便准你跟着本侠女闯江湖。不过——”她收剑入鞘,故意板起脸,“往后打热水的差事,可得天天都做。”
大风看着她白衣翻飞的背影,月光从海棠花枝间漏下来,在她发带上落了一层银霜。他低头吃掉剩下的蜜糕,甜味从舌尖漫到心底,忽然想起方才在井边汲水时,看见西天上挂着一弯月牙,像极了她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木桶里的残水晃了晃,映出他腕间桃木手串的影子,与她剑鞘上褪色的丝绦,在夜色里静静交叠。
夜风裹着湖面的水汽漫进窗棂,吹得廊下悬挂的荷灯轻轻摇曳。醉梦熙收剑回鞘时,剑穗上的褪色丝绦扫过木盆边缘,惊得沉在水底的艾叶重新浮起。大风蹲身将她的布靴翻过来,借着荷灯的光看见鞋底磨出的洞——前掌处的牛皮已薄得能透出月光,显然是常年练剑蹬踏所致。
“这靴子该换了。”他指尖戳穿磨破的鞋帮,抬头时见醉梦熙正把脚往木桶里缩,白皙的脚背在水中泛着微光,“前日我在皮货铺看见双鹿皮软靴,鞋尖绣着狼头纹样,跟你这劲装倒配。”
醉梦熙把脚从水里抬起来,水珠顺着小腿肚滚落在青砖上,在月光下连成银线。她知道那双靴子,昨日陪母亲去绸缎庄时见过,摆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鹿皮柔软得像初生的小狼崽皮毛,鞋帮上的银线狼头在日光下会泛出冷光。可她也听见掌柜对伙计说,那是给扬州盐商小姐定做的,价钱够买三石新米。
“鹿皮不经磨,”她别过脸去看湖里游动的红鲤,“还是布靴好,破了补补就能穿。”话音未落,脚趾忽然被温热的掌心包裹——大风已取来新的布袜,正将她的脚轻轻托在掌心擦拭。他的手掌带着常年握船桨的厚茧,擦过脚心时却像羽毛般轻柔,连趾缝间的水珠都仔细吸干。
“阿熙可知,”他忽然停下动作,指腹摩挲着她脚底的老茧,“上个月跟船队过洪泽湖时,遇见个卖艺的女子。”月光从海棠叶隙漏下,在他发间落了片碎银,“她踩在刀锋上舞剑,穿的就是双鹿皮软靴,靴底薄得能看见脚纹,却愣是没被刀刃划破。”
醉梦熙的心猛地一跳。她曾在话本里读过“踏雪无痕”的轻功,说高手能在刀刃上行走如飞,眼下大风说的卖艺女子,莫非就是江湖中真的侠女?她忍不住凑近,月白劲装的袖口扫过木盆边缘,惊得水面的艾叶又晃了晃:“那女子……她使的什么剑招?可有报上名号?”
大风将布袜套上她的脚,指尖在脚踝处的银质脚链上顿了顿——那是去年她生辰时,他用打渔攒下的钱买的,链身刻着细小的浪花纹,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没报名号,”他系好袜带,又去拿那双破布靴,“只记得她收剑时,剑穗上挂着半片枫叶,红得像刚从血里捞出来。”
湖面上忽然飘来一阵琵琶声,调子是时下流行的《采莲曲》,却被弹得格外铿锵。醉梦熙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月白衣衫被水汽濡湿了些,贴在肩头勾勒出少年般的利落线条。她想起方才舞剑时,大风眼里映着剑光的样子,那目光比任何剑穗都要灼热。
“若我真成了侠女,”她忽然轻声说,“你跟着我走南闯北,岂不是要撇下家里的田地?”
大风正用针线补着布靴上的破洞,粗麻线穿过牛皮时发出“嗤啦”的声响。他没抬头,指尖却被针尾戳出个红点:“前几日二宝说,他想跟爹学撑船。”线尾打了个结,他将靴子翻过来对着月光看,见破洞被细密的针脚补成了狼头形状,“再说……”他忽然抬头,眼里映着荷灯的光,“江湖那么大,总得有人给侠女背着装热水的铜壶吧?”
醉梦熙扑哧笑出声,尖尖的犬齿在月光下闪了闪。她伸手去抢那只补好的靴子,却不小心带翻了木盆,温水泼在青砖上,惊起几只躲在海棠树下的蟋蟀。大风眼疾手快扶住木盆,却被她趁机在胳膊上掐了一把:“谁要你背铜壶,本侠女自己能提!”
“是是是,”他笑着躲开水珠,袖口却被她揪住,“那便劳烦侠女殿下,往后练剑时慢些踢坏靴子,也好让在下多省几文钱,给您买鎏金剑鞘。”
夜露渐重,海棠花瓣落在木盆的残水里,随着涟漪打着转。醉梦熙松开手,却见他腕间的桃木手串上沾了片花瓣,便伸手去摘。指尖触到木质的温润时,忽然想起方才他说的洪泽湖卖艺女子,想起那女子剑穗上的血色枫叶。或许江湖并不只是话本里的刀光剑影,也可以是眼前这人补靴时专注的眉眼,是脚边渐渐凉去的温汤,是水汽里裹着的、比江湖梦更实在的烟火气。
远处的画舫已靠了岸,灯笼的光映在湖面上,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大风将补好的靴子放在她脚边,又去收拾空桶,忽听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回头时,见醉梦熙已穿上布靴,正将那柄青钢剑横在膝头,用软布细细擦拭。剑身映着月光,也映着她低头时温柔的侧脸,发丝垂落遮住了狼族特有的青色眼尾,只留下一抹月白的剪影,在摇曳的荷灯影里,像极了他曾在扬州见过的、瓷器上勾勒的侠女图。
夜风掠过湖面时,携着隔壁梨园飘来的昆曲调子,咿咿呀呀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醉梦熙擦拭剑身的动作顿了顿,青钢剑的反光里,映出大风正将空木桶扛在肩头的侧影——他肩胛骨的轮廓在青布短褂下清晰可见,后颈沾着的海棠花瓣被夜露濡湿,黏在汗湿的发间。
“明日卯时要去码头卸粮,”他转身时木桶底蹭过门槛,发出“咚”的轻响,“你若再练剑,记得让厨房留些姜汤。”月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上,恰好与她握剑的手重叠。
醉梦熙“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他手腕的桃木手串上。那串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忽然想起方才补靴时,他指尖被针扎出的红点——此刻已凝了血痂,像颗细小的红豆。“你……”她刚开口,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低头拨弄剑穗上的褪色丝绦。
大风却像听见了什么,放下木桶走回来。他蹲在她面前时,衣襟带起的风拂动她额前碎发,送来淡淡的皂角香。“方才在井边,”他忽然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来是块巴掌大的桂花糕,“看九妹给你留的,说是用新摘的糖桂花做的。”
糕点的甜香混着艾草余味漫开。醉梦熙接过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市集,她盯着兵器铺橱窗里的鎏金匕首看了许久,他当时只是默默记下样式,转头却给她买了串糖画的狼头。“其实……”她咬下一口糕点,碎屑落在月白劲装上,“江湖侠女不该吃甜腻的东西,容易引来猛兽。”
大风低笑出声,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糕屑。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擦过唇瓣时,醉梦熙感觉自己的心跳像被剑招打乱了节奏。“猛兽?”他挑眉,眼里映着荷灯的光,“前日你在后山追那只野狐,跑得比狼崽子还快,倒像是你要吃猛兽。”
湖面忽然传来鱼跃的水声,惊起一片涟漪。醉梦熙把剩下的桂花糕塞给他,站起身时,月白劲装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海棠花瓣。她走到廊边,望着远处烟水迷蒙的西子湖,想起话本里说的“夜探敌营”,便故意将剑鞘在栏杆上敲了敲:“本侠女今夜要去湖心亭探探,说不定能撞见水贼分赃。”
大风咽下嘴里的糕点,跟过来时顺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带。“湖心亭的鲈鱼羹最是鲜嫩,”他望着湖面上飘着的几盏河灯,“若真有水贼,怕是先被你抓去当厨子,给侠女殿下炖鱼汤。”
醉梦熙“噗嗤”笑出声,露出尖尖的犬齿。她转头看他,见月光正落在他眉骨上,将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照得格外明亮。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景——那年她在溪边追兔子,失足掉进水里,是他脱了上衣裹住她发抖的身体,那时他腕上还没有桃木手串,只有道被船桨划破的新伤。
“喂,”她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若我真遇见危险,你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飞檐走壁来救我么?”
大风低头看她拽着自己的手,月白色的衣袖与青布袖□□叠在一起,像宣纸上晕开的两团墨。他没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葫芦,拔开塞子递给她:“方才灌了些温汤,你带着。”铜葫芦还带着他的体温,触手温热,“至于飞檐走壁……”他顿了顿,眼里笑意更深,“我恐是学不会,但摇船划桨的本事还算娴熟,侠女若是落水,在下倒能划着舢板去捞你。”
醉梦熙接过铜葫芦,指尖触到上面刻着的浪花纹——显然是他特意找人刻的。她把葫芦挂在腰间,剑穗与铜葫芦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远处的梨园戏台上,正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琵琶声透过雾气传来,竟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缠绵。
“那便说定了,”她松开他的袖口,却在转身时偷偷勾住他的小拇指,“本侠女闯荡江湖时,你得划着舢板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捞我。”
大风的小拇指微微蜷缩,回握住她的指尖。两人的影子在青砖上交缠,像极了她剑鞘上那根不肯褪色的丝绦。他看着她月白色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的微凉。廊下的荷灯晃了晃,将他腕间的桃木手串照得发亮,那上面的狼头刻痕里,不知何时嵌进了一片海棠花瓣,在夜色中静静泛着淡粉的光。
月洞门外的石子路被夜露浸得发亮,醉梦熙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腰间铜葫芦里的温汤随着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走到垂丝海棠树下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回头便见大风抱着件墨色披风追上来,青布短褂的前襟还沾着方才补靴时蹭的艾草汁。
“夜里风大。”他将披风展开,轻轻搭在她肩上,月白色劲装霎时被墨色裹住,“方才忘了拿,这还是去年你替我缝补船帆时,我央娘用剩下的布料做的。”披风边缘绣着细密的银线浪花纹,在荷灯下泛着微光,显然是他特意请绣娘添的针脚。
醉梦熙拢了拢披风,鼻尖萦绕着皂角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她想起去年秋日,他跟着船队去松江,回来时发着高烧,却仍把藏在怀里的半匹云锦塞给她——说是见那月白色像极了她练剑时的样子。“你总把好东西留着。”她低头蹭了蹭披风内侧柔软的棉絮,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方才九妹给的桂花糕,还剩半块。”
大风接过糕点时,指尖触到她袖袋里露出的一截布条——那是她用来擦剑的旧帕子,边角已磨得毛糙,却仍被仔细洗得发白。他没说话,只是将糕点掰成两半,把较大的那块塞回她手里,自己咬下小的那块。糖桂花的甜香在夜风里散开,两人并肩站在海棠树下,听着远处画舫归航的桨声,竟一时忘了言语。
“其实……”大风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握剑的手上,“昨日我去铁匠铺,见师傅在打一柄短剑,剑鞘用的是岭南来的湘妃竹,上面还嵌着块狼眼石。”他顿了顿,看她耳尖微微泛红,便故意压低声音,“那石头绿莹莹的,倒像你发怒时眼底的光。”
醉梦熙“哼”了一声,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里藏着狼族特有的青色印记,平日里用脂粉遮掩,唯有练剑至酣时才会隐隐透出。她想起今早二姐醉梦甜说的话,说燕子严送了她一匣子珍珠粉,能把鸡族特有的浅黄肤色遮得雪白。可她宁愿让那抹青色若隐若现,像狼崽不肯收起的利爪。
“狼眼石太招摇了。”她转身去折海棠花枝,却被刺扎了手,“嘶”地吸了口凉气。
大风连忙抓住她的手,就着荷灯的光看见她指尖沁出的血珠。他没说话,只是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白玉瓶,倒出些淡黄色的药膏抹在她伤口上——那是用晒干的艾草和猪油调的,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前几日你练‘狼啸九天’时,不也说剑招就得像狼崽扑食般利落?”他替她包扎好伤口,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按了按,“怎么到了剑鞘上,倒怕起招摇来了?”
湖面忽然飘过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醉梦熙借着昏暗的光看他专注的眉眼,忽然想起话本里说的“侠女须断情绝爱”。可此刻,看着他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模样,她心底那点对江湖的憧憬,竟像被温汤泡软的艾草,渐渐舒展成柔软的形状。“我只是觉得……”她忽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江湖路远,若带着太多牵挂,怕是走不快。”
大风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低头系紧她掌间的布条。“那便走慢些。”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看那画舫上的灯笼,不也挂着穗子,照样能漂过长江去。”乌云渐渐移开,月光重新洒在他腕间的桃木手串上,那颗嵌着血珠的珠子在夜色里泛着暗红的光,“再说,你忘了洪泽湖那个卖艺女子?她剑穗上挂着枫叶,不也一样在刀尖上跳舞。”
醉梦熙看着他腕间的手串,忽然想起自己刻狼头时划破的手指。那时他捧着她的手吹了许久,说狼族的血最是热乎,定能护着桃木珠子不裂。此刻,她忽然觉得,或许江湖并非话本里写的那般孤冷,也可以像这柄青钢剑,即便剑鞘陈旧,只要身边有个人能替你打热水、补布靴,便能把江湖路走成家门口的西子湖,步步都有暖汤般的烟火气。
“明日卯时,”她忽然转身往练武场走,墨色披风在身后扬起,“你卸完粮若有空,便来陪我对练。”走到石桌旁时,她回头看他,月白色的劲装在墨色披风下若隐若现,“本侠女要试试,用你说的狼眼石剑鞘,能不能挡住‘风卷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