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吴邪从雨帘下跑进瓦棚，捋了一把头发，甩掉雨水听跟进来的胖子说话。
这个瓦棚大概是留给进山人歇脚用的，附近唯一能避雨的人造建筑只有这里，拍摄组的同学现下都挤在这儿。一个同学把拧得半干的毛巾递给吴邪，让他勉强擦擦。
“这条的感情、表演，都挺到位的，”胖子搓了搓他的板寸，水花四溅，遗憾到，“可惜你跑太快，失焦了。”
大家都凑过去看镜头，画面里吴邪跑出了景深范围，模糊的人像在暴雨中显得更看不清了。
吴邪把吸满水的毛巾随意拧了两把，水淅淅沥沥地淋在地面，很快又渗进土壤。
“抓紧时间，再来一条。”吴邪说。
“要不要歇一下？”
吴邪活动着身体，摇头道：“我怕待会雨就停了。”
他们这做毕设的小拍摄组当然不可能有造雨的设备，胖子手里这台EFP摄像机都是租的，想要拍特定天气下的戏份，只能等老天爷配合，NG了几次，吴邪其实已经进了状态，此刻也想一鼓作气把这场戏啃下来。
同学有些担心：“你嘴唇都发青了。”
另一个兼职化妆师的同学也附和：“你都不像被石化，像中毒快身亡了。”
“那么夸张？”吴邪摸摸自己的胳膊，打湿的布料黏在胳膊上，掌心是热的，胳膊是冰冷的，他一时还感觉不出来哪边温度更高，不过总算摸出来自己正发着抖。
他发力搓了搓胳膊，感觉收效甚微，两个同学见状搓搓手围上来，围着吴邪一顿猛搓，搓得道具组同学吱哇乱叫：“轻点轻点！衣服是老乡的，还要还呢！”
胖子一掀雨衣，也跟着乱叫：“我一路跟拍也挨淋呢，怎么没人搓搓我！”
话音刚落，剩下几个还闲着的同学就一脸坏笑地围住了胖子。
………
密集的雨丝像要将天与地缝合到一起，暴雨滂沱中，好像一切都变得混沌。青年伏在草地上向前爬行，他的胳膊还有些力气，但两腿似乎已经不能发力了。
五指抓住杂草，指关节泛起青白，可最后也没能再挪动半点。他放弃了，收回手，撑起上半身，像摇摇欲坠的危楼。他仰头看向雨幕的尽头，抬头的时候，雨线像是从头顶同一点垂下的，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胖子透过镜头看这一切，其实目前拍到的素材剪辑一下也可以满足片子的需求，但毕业作品，吴邪想追求一些难度更高的表现方式，他也想挑战来个长镜头。
镜头里，主角已经发现身上的诅咒开始消退，活力重新回到了他身上。胖子稳稳地扛着摄像机，拉了个特写。
胖子手上稳，心里却有些焦躁。雨点拍打在雨衣上，他能听出来雨势正在快速减弱。这场雨下了两三个小时，也快到尽头了，要是最后下成毛毛雨，画面呈现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还是得剪辑之前拍的素材进来。
吴邪也感觉到了雨势在转小，但仍沉浸在表演的情绪中，导演没有喊停，他就要继续把自己这一部分做到最好。
接下来就是之前NG数次的部分，吴邪要从好像刚学会用腿一样的跌跌撞撞转到流畅奔跑，最后止步在山崖前，对着天空伸展双臂，刚开始NG是僵硬感不到位，最到位的刚才那条没有NG却拍糊了。
雨啊，再多下一分钟吧。吴邪暗自祈祷着，脸上却还要挂住重获新生的笑，想大跨步追赶雨丝，又怕再一次跑出焦距。
胖子终于喊了卡，不喊也不行了，阳光突破云层，雨已经完全停了。
“唉。”吴邪叉着腰叹气，“还等下次下雨吗？”
胖子皱眉盯着显示屏，摇摇头，吴邪见他脸色并不显得多可惜，也凑上去看。
道具同学抱着大毛巾跑过来，一靠近就听见这俩人在互相捧场：“小吴同学啊，你这个敬业精神真是，值得赞扬！”“哪里哪里，导演你时机抓得准啊！”
“你俩淋傻了？”道具同学大为震惊。
胖子一把将他揪过来：“你看这个镜头！”
镜头里的吴邪已经站到了山崖边，胖子拍的是他侧后方的半身中景，画面上已经看不见雨丝，图像因为云层遮住阳光显得阴沉沉的，吴邪仰头看着天空，被湿透衣服裹住的胸膛轻轻起伏。他抬起手要做出拥抱天空的动作时，一缕阳光从云层中降下，扫在他摊开的指尖。
胖子学了四年，这点捕捉光影的敏感还是有的，镜头立马跟进，跟着阳光从指尖拍到吴邪脸上，最后停留在脸部特写。吴邪的虹膜颜色不深，在阳光下像流淌着碎金，睫毛上滑下一滴雨珠，如同破碎的眼泪。
这边看完，三个人变本加厉捧成一团，直到吴邪打了个喷嚏才停下来。
这个巧合不比雨中拍完整个镜头差，最后呈现出的光影效果也极佳，对他们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镜头，胖子当即拍板，晚上村里听说有夜市，他自己掏二百块钱，看看有没有烧烤摊。
“要是没有呢？”
胖子现在兴头正高：“那就记账上，回头找到摊子就开搓！”
路明非重重坐上床，已经休息的室友在睡梦中咕哝一声，翻了个身。
今天课程重点是形体，路明非没怎么开过筋，在这项上比别人要多下不少力气，现在只感觉身体沉得像铁块，被窝就是磁铁，两者一旦相遇就再也撕不开了。
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像素字提示他收到了一条短信。路明非抓起手机随意点开，内容只有简单几个字：“生日快乐。楚子航。”
路明非眨着眼睛盯了半天，抬眼看看表，刚过十二点。
今天是我生日？
酸痛的胳膊一下子变得轻盈了，路明非翻过身举起手机，压榨脑子重新运转起来，思考怎么回复：“师兄还没睡吗……不对，应该先说谢谢祝福，谢、谢……还得问一下近况吧？分别以后一个多月了没联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