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时间!”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隔着大雾并不能直接观察到,但可视度明显提高了。
走过一次的路总会显得短一些,众人沿着海市的石板路飞奔,背后楼与塔中的灯火开始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好像无声的倒计时。
每暗去一处光源,曾被灯光照耀的位置也悄然消散,海市就这么井然有序地散去,像一场庞大的梦醒。
叶修和吴邪在岔路口只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他们停船的位置不一样,两拨人就此别过。而卡塞尔小组并没有自己的船,还是张起灵示意他们跟上来一同离开,毕竟他们这边人少,看起来更挤得下一点。
只可惜那彻通石一直没找到……吴邪心底叹道,他身份已经被看穿,如果真要在这里再待几十上百年,等下次海市开场,那可有点尴尬。
他还趴张起灵背上感叹呢,忽听身后一阵混乱,回头竟看见雾里不知何时探出数个白影,重重困住了恺撒,他嘴被捂住,说话都不能只能闷哼,已经落开了快十步。
几人离船只差几米,这时候生变谁都没考虑到——不,并不是所有人,张起灵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吴邪见他右手一动,一尊张起灵模样的小瓷人滑到他掌心,扬手就甩向了恺撒。
这难道是什么撒豆成兵的法器?吴邪下意识紧紧盯住那小东西划过的弧线,直到几个白影放开恺撒,变回雾人模样接住它,遁回雾中为止。
吴邪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仍有数个白影缠着恺撒,他现下只腾出了半边胳膊,能说话了:“楚子航!”
他随之抛去了防水袋,意想不到的是,雾人们迅速放开他,追随裹着白王骨灰的袋子缠去。
古龙遗物都带到这里了,楚子航绝不会随便放弃,返身两步抢先接住,却也被白影迎头裹住。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路明非还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楚子航,立刻感受到了雾人那端传来的不可抵抗般的巨力。
“吃一个还不够吗?”黑瞎子还有心情笑,摸出他的瓷人砸向楚子航,又被数个雾人卷走,和它们一起没进了雾中,只剩下一个还固执地抓着楚子航脚踝。
吴邪算是清楚了,这防水袋恐怕被看成海市的货物了,海市不肯放带着它的人走,因为交易的东西还不够!
巧了,他刚好还剩一个瓷人。吴邪往怀里一掏,果断地把瓷人甩了出去。
如他所料,雾人干净利落地卷走瓷人,放开了楚子航。路明非和恺撒一边一个拉着楚子航,踉跄着扎进船舱,几乎是他们后脚离开海市地面的同时,这座浮空城便消失在了空中。
“……好险。”
不知道黑瞎子在船边鼓捣了些什么,船底忘川河水结的冰开始寸寸崩散,船身开始平稳地下降。
海市带来的雾气随着日出,也一并散去了,吴邪遥遥望着那轮初日,疲惫感终于涌了上来。
“我说你们,命可是很重要的。海市的东西带不出去,你们知道吗?”吴邪转身,稍有不满,但也只说到这里。
并不是想责备,他也有宁可拿命去搏的时候,只是那得自己清楚,自己为之搏命的东西值不值得这样付出,他们几个年轻的脸总让他想起带黎簇那几个小孩的感觉,忍不住就想提点两句。
三人为之变色,楚子航动作迅速地拆开防水袋,神色一松:“并没有消失。”
这下轮到吴邪吃惊了,闷油瓶骗我?等下,这是他什么时候告诉我的……是确认我身份之后吗?
恺撒仍有些不放心,几经颠簸之后,本来就被高温淬炼过的骨骸已经散成几段。他伸手取了一截,想确认一下。
然而刚拿进手里,这截骨骸忽就消失了,眨眼间,恺撒维持着三指持物的姿势,手中却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一下连吴邪在内,四个人说不上谁更吃惊。那截骨头不是风化成粉,而是仿佛被吞进另一个空间,什么物质都没留下地消失了。
“这……?”路明非试探地看看楚子航,见他没对自己做什么反应,也小心地抽了一截骨头。
他把速度放得很慢,稳当地一点点抽出它。抽离开袋口一定高度时,骨头从远离袋口的那端开始了消失,路明非见状,迅速往回送,骨头的消失居然也就此停止了,只是失去的部分没有再出现。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伸手在袋子里拨拉起来,不消几秒就触到了那种特殊的冰凉质感。
张起灵也默默过来了,五个人一同注视着路明非捏出一块碎石头。
路明非把碎片举在袋口,有点紧张:“为了减少损失,要不要把底下的骨灰立起来?”
恺撒抹了一把脸:“这是白王的骨灰,要是一点都不剩了我就把你送去分部的牛郎店打工还债,你看着办吧。”
路明非神色肃穆地伸手把袋底拢高了,然后才颤巍巍地一点点移开碎片。几乎同时,他隔着防水面料感到内里一空,立刻停止了动作。
不用再试验了,海市带出来的东西只能在这石头一定范围内存在,而这个范围也就直径三十厘米左右。
“难怪雾人要走了三个瓷人,这石头也是海市特产?”吴邪看着他们谨慎地把碎石头和骨骸封到一起,随口问张起灵。
“那是彻通石。”张起灵平静道。
吴邪一时语塞。
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这东西早被路明非发现了,也没见他完成任务离开这里,这个猜测便被吴邪自己否定了。
吴邪看了一眼路明非,他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目光有点发直,是在疑惑吗?
张起灵接着说道:“足够强大的力量能改变世界的规则,因此有些话我无法告诉你。你不一样了,但还是吴邪。”
这话说得弯弯绕绕,但吴邪能听懂一部分——他在讲关于系统的事情。张起灵知道得比他想象得似乎还要多。
“这是什么意思?”吴邪觉得一阵眩晕,但他没心思管自己的身体状况,什么叫“还是吴邪”?
“橘生淮北则为枳……”
这是吴邪在这个世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视野随着愈发加重的眩晕模糊扭曲,最后飞速后退收缩,听力也减弱到无,身体猛地一轻,好像被什么凭空提起来了,随之便陷入了黑暗中。
再恢复意识时,他已经回到了待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