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温阮的“长话”并没有机会讲出来,他刚从铁轨上跳下来,一个声音就猛地喝了过来:“你们,就你俩,在干嘛呢?想偷东西是吧!”
宴凌舟蓦然一顿,竟然垂眼轻声笑了下,向后退了半步。
温阮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偷东西?这儿不是荒地吗?”
他东张西望了一下,啥也没看见,但几十米外的马路边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他说的该不会是我们吧!”温阮有点慌了,转头去看宴凌舟。
黑色人影越来越近,已经可以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宴凌舟却依然站在当地,垂着头,动也不动。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emo了?
温阮突然想起他那晚的自残和今天的忍痛,心想他该不会M瘾犯了,直接等着人来把他揍一顿吧!
眼看着那两个人已经跑上了铁轨,宴凌舟似乎是指望不上了,但把他一个人仍在这儿挨揍也不是温阮的风格。
他咬咬牙,一把攥住了宴凌舟的手腕,沿着铁轨飞奔起来。
于是,废弃的钢铁厂里,沿着一段破败的铁轨,四个人展开了一场奇怪的赛跑。
最前面的一心逃走,却一直拉着比他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后,白发老人精神矍铄,如雪豹巡山,健步如飞。
跑在最后的梁疏雨差点因为惊讶而绊倒。
宴凌舟你这个笨蛋,是没认出老爷子吗?没看见他又发病了?跑什么跑赶紧抓人啊!你不知道你越跑老爷子就追得越起劲吗?
但宴凌舟好像真的被魂穿了似的,跟着另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越跑越快。
那是谁啊?梁疏雨喘了口气,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被拉着飞奔的宴凌舟则只想扶额。
方才在搏击馆,他心里其实很乱。
所以在温阮走后,他并没有追上去,在换好衣服之后,按部就班地跟着梁疏雨去探望师父梁建中——这位带他进入搏击世界的领路人。
师父今年已经八十多,体格仍然健壮。
听梁疏雨的描述,他依然是那个单手抓歹徒,一个反剪就能把人压墙上,手腕一翻就拷走的老刑警。
梁疏雨拎着一套要洗的柔术道服,带着宴凌舟走在街上,眉目间却有点担忧。
“爷爷这段时间有点健忘,跟他说什么转头就不记得了,还非说别人没说过。一个星期里得罪了好几个平时一起玩的,还死不认错,倔老头一个。”
宴凌舟垂着眼笑:“他不一直都这样吗?总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不一样。”梁疏雨的步子慢了下来,“要是一般的也就算了,但前两天他说手机找不到了,拉着我满屋子翻,最后还是我做饭的时候,在冰箱的冷藏室里看见。拿给他,他也没法解释,甚至连那天是不是开过冰箱都想不起来了。”
她看向宴凌舟,神色有些担忧:“你说爷爷他——会不会是老年痴呆了?”
宴凌舟眼里有担心:“师父今年也有八十二了,还真的说不准。但我记得年前还没有迹象,病程这么快吗?”
“我也不想啊!他老人家年轻时不是还受过重伤嘛,被撞坏了脑子也说不定,”梁疏雨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有没有办法可以检测一下?”
“有,要去医院,血液或者脑脊髓液检查可以很快出结果,但……”
他没多说,梁疏雨也明白,就那个倔老头,让他上医院比给猫洗澡还难。不仅不配合,还会絮絮叨叨把你骂到不敢再提。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梁建中吹牛的茶馆时,却没找见人的踪影。听老板说,他的吹牛搭子今天有事提前走了,老头一个人无聊,出去逛了。
刚说到老年痴呆,人就丢了,吓得梁疏雨赶紧拉着宴凌舟去找人。
还好他们跟老城区的居民都熟,问过几家住户后,便确定了梁建中的方向。
找到人的时候,老头刚喝退了一群猫在墙角抽烟的小混混,中气十足。
“爷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梁疏雨赶忙上前去抓人。
梁建中瞪了她一眼:“没看见我在执勤吗?亚运会马上要开了,A市人口流动大,不少流窜团伙都伺机作案,街里让咱们加强巡逻呢!”
梁疏雨和宴凌舟对视一眼,眼中有了真切的担忧。
A市最后一次举办亚运会,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梁建中早已退休,却还热心地帮着街道巡逻附近治安,如今,这一切又重现在了这位老人的记忆里,成为了他的现实。
梁疏雨点头:“明白明白,不过现在交班的时间快到了,您先休息一下,剩下这段路让您徒弟帮您巡。”
她向宴凌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向梁建中走去。
或许是长年面对危险而产生的直觉,梁建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两人的合围之势,他不退反进,直接冲向看起来更强的宴凌舟。
小时候,宴凌舟从来就不是师父的对手。
但这么多年过去,懵懂的孩童已经长得高大,而健壮的中年人也渐渐走向暮年。
就在宴凌舟反绞住老人肩臂的时候,梁建中突然又清醒了过来。
“臭小子,偷袭你师父!胆子大了啊!”
徒弟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给压制了,那肯定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梁建中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要踹上两脚才解气。
宴凌舟赶忙松了手,趁机提出了让他去体检的要求。
虽说不怎么愿意相信,但方才的记忆缺失太过明显,老人感觉自己上一秒还在茶馆喝茶,下一秒就站在了街头,还被徒弟扭住了胳膊。
输给徒弟,那肯定不正常。老人将信将疑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而就在那时,宴凌舟看见了温阮。
他站在台阶上,正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
黑色的帆布书包松松挂在一边肩膀上,男生的身材挺拔修长。
他看人的时候很专注,此刻微微仰着脸,目光里映着清亮的阳光,随着男人的话语轻轻点头,温和又乖顺。
于是男人一脸殷勤地亮出了二维码,温阮则掏出手机来扫。
宴凌舟皱了皱眉。
方才搏斗时心跳的加剧还在延续,男人的面貌看上去那么油腻,微风带来两人断续的声音,他还要陪男生一起去钢厂。
微风从拆迁区吹来,带着寂静而危险的气氛。
孤男寡男,去那里能做什么?
宴凌舟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一把拿过梁疏雨手中的运动挎包,快步走上台阶……
宴凌舟被温阮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废弃的钢厂里。
身后,再次陷入过去的老人跑得飞快,不过有梁疏雨在,不会出什么事。
宴凌舟垂眸,看见自己被拉住的手腕。
男生跑得很急,路也不熟,细白的手指却一直紧紧攥着他,不肯松开。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指腹下脉搏的跳动。
宴凌舟在心里对梁疏雨说了声对不起,翻手握住温阮的手腕。
他一开始主动,温阮的压力立刻就轻了下来,两人迅速拉开了和追兵的距离。
而宴凌舟似乎对钢厂的环境很熟悉,带着他一拐一转,将两人塞进了一个巨大铁罐与建筑的缝隙里。
岁月在铁罐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风吹日晒的那一面上全是锈渍,而他们躲藏的这个角落,被上方建筑的房檐遮挡,居然还保留住了当年的油漆,没沾上太多灰尘。
夹角缝隙里,甚至还有小孩的粉笔涂鸦,两只猫咪依偎着,满是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