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了,身形单薄的小哥儿还在山上忙碌,等最后一缕夕阳将灭,他终于抬起头来,站在山腰,青山绿水一望无穷,万家灯火,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他抹汗笑了笑,才背着柴火提着山货回去。
并没有回他所谓的家,径直摸进了萧练家。
萧大公子家一成不变,奈宁并不意外,推开房门时,他想,即使萧大公子脾气再差,慢慢磨合也能好好相处。
昨日那副样子,应是多日没吃饭,没力气了。
何况他又摸了人家不该摸的地方……
想到这里,奈宁被汗水打湿的脸蛋悄悄红了,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做的事。
反正不该碰的都摸到了。
咳……
男人吃了他那一碗饭,虽还是饿了一天,多少还是会有点起色。
他自己经常饿一天还要干活。
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他熟练的点起灯,一开始还有个笑脸,等看到床头柜上那碗没有动过的粥饭时,脸上神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忍饥挨饿顶着打骂送来的饭粥,对方一点没碰。
这是半点都不领他的情义!
掀开蚊帐一看,床榻上的人脸上死气比昨日更胜一些。
灯光逼近,萧大公子看了一眼过来,又闭上眼睛,脸色惨白,真像死了一样。
奈宁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一壶好心被人家砸地面,碾碎了。
满腔委屈化成眼泪,断了珠似的噼噼啪啪直掉。
他视为皎皎明月的男子,因之寻到生存勇气的男子,就这么冷血无情地将他拒之门外。
他想还他在雨天为自己撑一片晴天的恩情,想在他低谷时,还他一点温暖。
毕竟那时,他也是这么对自己的。
但对方,一点都不领情。
奈宁哭哭又笑笑,半点都不领情,既然如此绝情,之前又为何对人多情!
饿了半日,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虽是笑着,泪水却比之前还多。
他有些迷茫了,天天饿肚子、又是打又是骂的日子,还要被卖给不知什么鬼样的人,这样的日子,他到底在图什么?他为什么还要坚持?
那一柄破伞,他早该将它四分五裂!
之前还是无声地哭哭笑笑,这会儿忽然癫狂了,哈哈地笑。
怎么都控制不住,一边抽抽噎噎的哭,一边抹眼泪。
床榻上死气沉沉的人奇怪地看过来,只见这个忽然疯了的小哥儿捧起那碗早就馊掉了粥饭,大口大口扒拉起来。
粥饭,顺着眼泪一块咽下。
萧练震惊,这碗饭摆在床上,在残存生存意志下,他不知看了多少眼,在他终于想要尝尝的时候,它馊酸得难以入口!
天气太热,隔了两日的粥根本不能吃了,一股酸味儿,黏黏糊糊的。
本来好端端的,就这么被放坏了。
奈宁平素在家里没少被黑心肝的后娘喊去吃馊掉了的粥饭,他肠胃不好,小时吃了碗隔夜粥又拉又泄,差点没死掉。
而这时,他大口大口扒拉进嘴里,冷冷地想:“死了吧,干干净净!”
突然一只惨白的手打过来,咣的一声,一碗饭粥砸了一地。
奈宁一双手空空的还摆在那里,愣愣的,好久没回过神了。
眼泪还是流着,心却是空了。
好像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那股暗无天日的黑暗再次笼罩了他。
眼眶鼻腔尽是铁锈味,酸痛得厉害。
在他陷入无穷梦靥时,一道喑哑得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吃不了了。”
方才安静得世界要覆灭了般的小哥儿,忽然哇哇哇大声哭起来。
萧练木着脸躺在床上。
他想死,但没必要伤害一个还能好好活着的小哥儿。
耳边撕心裂肺的声音不知持续多久,萧练张了张唇,多日未进滴水的唇裂开,鲜血渗出。
喉咙深处,更似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割。
他还想说什么,谁知下一瞬,哭得凄惨悲切的小哥儿忽然站起来,两步跨到床边,直接坐在床上,拿出葫芦拔开塞子,仰起头咕噜咕噜的灌了好几口水。
萧练眼睛睁开一丝缝,疑惑地看着他。
小哥儿喝得两腮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好似落定了什么决心,突然俯下身来一把扣住他的下颌,柔软冰凉的唇忽然贴上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潮湿。
干枯起皮、裂开道道血迹的唇得到了滋润,大量的水涌入喉间,心肝脾脏胃,空虚已久的器官,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同时涌进鼻腔,呛得他要死不活,不知他哪里起死回生了一股子力气,猛地将人推开。
整个人剧烈地咳嗽。
等他咳停了那一阵子,奈宁冷冰冰地看着他:“你若是再不吃不喝,我就嘴把嘴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