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寿心如死灰,只等刀客取她性命,可这人突然身形一顿,不行动了。
见此人迟迟没有动作,灵寿心想他莫不是有毛病,又想起身上还带了些女儿家的防身药粉,于是蠢蠢欲动起来。
“别动,”这刀客一见灵寿欲伸手摸索些什么,就看透了她的把戏,威胁道。
他又盯着灵寿身上绑的包袱,沉思一会,问道:“你是杜……徐行的女儿?”
“嗯……嗯?”灵寿心中混乱,不知该说什么。这又是什么情况?
“出来吧,小丫头。”刀客收刀。
话音刚落,箱子就被顶开,那女孩翻了出来。
“所以你是来救人的?”灵寿啃着行囊里装的胡饼,她奔波太久饿得厉害。
小女孩说自己叫萧翠翠,家住襄州,数月前去洛阳叔父处小住,此次洛阳危机,家中事情未了,叔父家的兄姊俱已成人,就剩翠翠一个不能骑马的小儿,因洛阳随时都会陷落,便派家丁护卫将孩子先行送到长安,大人收拾好随后就到。
“这驿站与盗匪勾结,白日里装成正经官驿,夜里杀人夺财,”刀客声称自己叫卓箱,“我刚好路过。”
他拍了拍翠翠的头:“就是来得有点晚了,幸好你机灵,知道藏起来。”
灵寿点头,也夸奖翠翠几句,又问道:“可是‘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的湘?”
卓箱指了一下翠翠刚刚躲藏的箱子:“这个箱。”
“你若不愿告知真名,不说便是,何必诓我?”灵寿一对秀眉拧起,她赌气道,“桌子箱子,我还叫徐凳子呢。”
“徐娘子不信也就罢了,怎么还拿在下打趣。”卓箱撇嘴。
翠翠小小年纪遭此惊变,一开始还算镇定,但周遭安全下来,便支撑不住,卸下防备呜呜地哭了起来。
灵寿抱着哭泣的翠翠,心下哀凄,连官驿都与盗匪勾结,又想到叛军袭来,乱世中人命如草芥,长安还能一直安全下去吗?
她隐下心中忧愁,扭头问道:“你如何得知,我是徐行的女儿?”
卓箱神情复杂,垂目道:“我受你父亲所托,他让我来取一样东西,再把你送到长安。”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灵寿接过薄信再拆开,看着熟悉的字迹,不禁眼眶酸涩。
信纸被泪水浸湿,她下意识伸手去擦,又怕薄纸被揉破,只得抹抹眼睛,将信拿得远些。
卓箱眨眨眼,补充道:“我识得你,因为你的招式,和你娘的很像,很飘逸哦。”
灵寿想到阿娘,心中回暖,又因突然被夸有些不自在,脸颊微红。
卓箱又悠悠补了一句:“就是威力差了不少。”
他用投湿的帕子擦拭沾血的刀,动作轻柔:“是我的错,本该昨日到洛阳,但遇上些事情,我来迟了。”
翠翠哭声渐弱,陷入沉睡,老马在马厩里慢慢啃食干草。
桌上燃着油灯,灵寿和卓箱对坐,她忍不住想解释:“我阿娘并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她都六年没回家了,所以……我肯定没那么强啊。”
她低下头,声若蚊蚋,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阿娘总是……让我和阿爷苦等。”
何止是消失六年,在母亲消失之前,灵寿每年最多和她相处三个月,她总是忙得见不着人影,阿爷说她有大事要做。
她总是让我们等,灵寿在心里想,让我们又怨她,又想她。
“你娘她……”卓箱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
见卓箱这般,灵寿问:“你可与我爷娘相熟?”
刀客把沾满血污的湿帕子扔到一边,又换了块干布巾道:“我与你阿爷并不是很熟,与你娘还算相熟,但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二人无言对坐。
灵寿见卓箱明明知道些什么,却闭口不谈,一时气道:“我阿爷让你这么不靠谱的江湖游侠送这么重要的东西?”说罢,她紧了紧包袱。
卓箱听了也不恼,指了指她包袱道:“你打开找找,里面应该有一个破匣子。”她打开包袱,除了一堆沉甸甸的书卷,还真有一个破木匣,个子不大,拿在手里十分轻盈。
盒子外壁有一凸起,她轻轻按下,木匣“咔哒”一声打开,里面垫着团软布,一枚玉质温润如水波的玉雕被裹在当中。
灵寿把玉雕掂在手里,轻如羽毛,样式也像一支鹰羽,贴近玉石的皮肤被浸得发凉,“怎么这么轻,这真是玉吗?”她疑道。
“寒山玉就是这样的,好东西呢。”卓箱笑了。
“这就是我阿爷让你取的吗?”灵寿问道。
“此物于我无用,你收好吧。”卓箱站起来,走到柜台后面摸索半天,掏出来两坛酒,又捏了只杯子,看向灵寿。
“你喝吧,我不爱饮酒。”灵寿摇头。
卓箱颔首,把酒坛和杯子放到桌上。
“天机阁既已离散,”他坐下,沉默许久后道,“这就只是块玉罢了。”说完便自斟自饮起来。
她这才有心思仔细观察面前人的相貌,面皮白净,朗目疏眉,倒是个俊俏的年轻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