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场病,来的很急。
歧白只知道自己病了,通身的难受劲,整个人都浮在水面,又冷又热,睡不醒,也吃不下东西。
他在昏睡前,还想着,这下扶逐可是真有了去找那个病痨鬼麻烦的借口了。
他大概病的很重,是凡人必然扛不住的重病。不然也不至于天天听到外面人来人往的焦急。
歧白其实并没有自己在重病的切实感受。也许是他是神兽,知晓自己不会轻易病死,乐观地等待着病魇离去。
歧白知道扶逐经常来,他的意识浮着,听扶逐冰凉的手攥着他的手腕,和他说话。
扶逐:“……鬼气上身,他用了八成修为来造这场重病,本意是想传给我的。”
青年的声音有些难捕捉,歧白听得有些不太清楚,但能大致地辨别出来他想说什么。
扶逐也许也知道他能听得见:“鬼气已经剔净了,再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不用担心。”
刘澜和乔世昌也来过,但他们说了什么,歧白就听不清了。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话语速也很快,让他实在难听懂。
甚至因为实在太吵了,他的手指还动了动。
随后就听见两个少年的惊呼——他们把大夫喊进来了。
……
北风萧萧,落金铺地。
歧白撑着自己身子坐起,抱着一汤婆子,呆呆地往外望。
他其实并不冷,他又不是什么体弱的人类,一个妖兽,又怎会如此孱弱?
但三喜他们非要往他怀里塞这个汤婆子。
三喜苦哈哈地,央求他:“祖宗欸!这些日子可给老爷急死了,就抱着吧。”
他话是这么说,可是掩不住眼里的担忧。歧白看在眼里,还是感到心里暖暖的,把汤婆子抱得紧了些。
歧白还残着鬼怪留下的病气,面色苍白,咳嗽了两声,问他:“师父呢?”
他睁眼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让三喜又“哎呦”了一声。
三喜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老爷么……”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把话说完,就先听见了门外头一声响。
已经穿上冬衣的小厮似乎被衣服干扰,动作比从前稍微笨拙了一些,但反应还是很快,扭头看那架势,一下子闭上了嘴,还把衣服的襞结给揉平了。
歧白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三喜已经整理好衣装,规规矩矩地跪下,慌忙行了礼,声音敬重:“见过殿下。”
三喜那礼行得乱七八糟,实在是太滑稽。歧白的飘思一下子被勾走,他看了几眼,总觉得礼不该是那样行的,但究竟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
少年揣着汤婆子,指腹蹭着汤婆子磨,略略抬头往外看去。
他的目光落在门边,先是看见了一双瞧着就金贵的靴。
再然后,就瞧着那金枝玉叶的“殿下”文质彬彬地背手走来。衣着华贵,步履稳健。
他手上也捏了把折扇,瞧着比刘澜那把好上不少。应该是什么金贵玩意,连穗子都闪着光。
“殿下”一下子就把目光落到了半靠着坐起的歧白身上,他唇角带着笑,道:“小天师醒了,伸手来给孤看看脉吧。”
歧白不认识此人,掌心攥紧了被褥,警惕地蹙紧了眉,因而语气也不是特别好:“——你是大夫?”
那“殿下”讶然,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歧白。他的目光全是审视,像是在评估他,又像是嘲谑:“自然不是。”
歧白变慢吞吞地把手缩回被子里,婉拒了。
人的脉,和妖的脉怎么会一样?他连着人是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就这样大方地把脉给他摸?
歧白斟酌着语气,缓吐一句,还算恭敬地:“……不必。”
“殿下”可不是很满意歧白的回答,他当然知道歧白是不愿意,有些戏谑地笑了,嘴角微挑,颐指气使地仰着脸。
“殿下”似有所指地:“孤亲自给你把脉,你还敢不让?”
三喜左看右看,头低着,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自认为天衣无缝地将话递到歧白耳边:“祖宗——这是东宫主。”
三喜实在是太没经验,他这话音量虽小,但在这安静的室内也太好辨别了——那太子殿下也听见了。
这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模样的公子似笑非笑地扯着唇,目光慢慢飘到了歧白的脸上——他在瞧歧白的反应,期待着这背脊笔直地少年郎,恭敬地朝他弯腰。
——歧白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歧白沉默一瞬,也压声问三喜,病气未褪的眉梢皱紧,脑子也浆糊似的,似乎很不解:“东宫主是什么官?”
三喜:“……”
刘淮:“……”
他确实是病久了,如果是平时,歧白早反应过来“太子”该是什么身份。
三喜表情一僵,忙压着声音去解释:“……是说太子殿下,未来的皇帝。”
歧白这才听懂,恍然。
少年掌心碰着额头,滚烫的体温顺着掌心渡了,他有些疲惫,堪堪掀开沉重的眼皮:“你是刘澜的哥哥?怎么在这里?”
这位太子长得和刘澜没几分相似,光看面庞是八杆子打不着……但确实比刘澜瞧着贵气端庄。
太子被他说得一愣,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刘澜”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