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云眼前瞬间浮现出些许模糊的画面，但还未等他细细探究，暴怒的邪神已经一把将他扯到身后，召来神剑，抖腕勾开打到眼前的粗重铁锁，怒声震天：“烛九阴！”

他紧紧捏着林朝云那被烧得焦黑的手，双翼齐振，于陡然腾起的黑雾中斥道：“有本事就出来！别耍花招！”

“……”

黑雾中传来一声轻笑，但还未等到他招式袭来，一条蛇鞭骤然刺破浓雾，照开楚櫂那张原本肆意张扬，此刻却冰冷至极的面庞，阴冷目光像是要将烛九阴切成碎片。

身后传来簌簌声响，他旋即扭头，手中蛇鞭哧哧，如一道闪电般冲进残败的雾气中，下一秒，腾蛇凄厉的痛呼响彻房间，楚櫂身影骤然一晃，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砰地砸在结界壁上，炸开一片艳丽的血花！

林朝云神色微变，挣开暮行雨的手，拧身避开飞溅而来的血块砖石，贴着墙面毫不犹豫抬手往浓雾里一探——

“抓到你了。”

暮行雨瞬间想要去抓，但已经为时已晚，烛九阴尤带笑意的声音响起，一只缀着四五串玉镯的手破开迷雾，一把握住手腕往里一拽！

呼——

狂风骤来，浓雾散去，在腾升的水汽和刺鼻的腥臭中，林朝云抬眼，定定看着面前浑身浴血的烛九阴，片刻，弯下身夺过他脚边匍匐的，已经了无生气的蛇鞭。

上面的蛇头被一口咬断，粘稠的黑色液体从断口溢出，落在微微颤-抖的鞭身上。

“……”

他捏着蛇鞭，偏过头去，看见被暮行雨搀扶住，面色灰白的楚櫂，一手尚且捏着鞭柄，弯腰喷-出大股夹杂内脏的鲜血。

本命武器一毁，主人的元魂，也就散了一半。

林朝云浑身剧颤，面色苍白如纸，许久许久颓然闭上眼，捏着那破损不堪的蛇鞭，摁在了自己胸-前。

“时隔这么多年。”他每一个字都在发-抖，“时隔这么多年，你也没有一丝醒悟之意吗？”

刹那，听出他话中怒意的暮行雨和烛九阴都是一怔，同时飞身抓向他捏着蛇鞭的手。

金色的泪水从林朝云的眼角淌下，打湿了整张清冷俊美的脸，但那些泪水并没有遵循重力坠落地面，而是悬浮在空中，包裹在创世神身边，好似一片温柔的金色云朵。

而那条蛇鞭，则被素白修长的手捏着，探进了那片云朵之中。

神明的眼泪，创世神明的眼泪，可以医治这世间万物。

烛九阴瞬间爆发出嫉妒怨恨到极致的怪异尖叫，肩膀乃至整个身体都在叫声中暴涨，探向蛇鞭的五根手指却像是碰上了无形的刀刃，在瞬间被齐齐砍断，喷-出数股腥红的血泉！

他神色一变，下一秒感知到危险的神经瞬间操控大脑作出反应，粗壮漆黑的蛇尾卷起周围东西一把冲着那片金色云朵扔去！

烛阴蛇的蛇尾就是他们最趁手的一把武器，因为经由这条尾巴飞出的任何东西，无论是微不足道的沙粒，还是拥有千钧之重的巨石，都被赋予了足以砸碎仙魔鬼怪头骨的力量，只要准头不错，饶是以一敌百也没有太大问题。

但这一次不一样。

砰砰砰！

让人牙酸的数声在耳边炸开，烛九阴立刻扭身躲避，下一秒就见被他抛出的东西如最柔软的棉花般被林朝云抓住，一弹，一指，木块和铁片便在半空生生转弯，如颗颗子弹破空朝烛九阴飞去！

这些铁片只要沾上个边都能把自己削成真正意义上的蛇片，烛九阴心知肚明，眼见躲避不开，蛇尾一动，一把卷起神智恍惚的楚櫂往自己面前一挡——

唰！

那些铁片和木块停住了。

他松了口气，跳过好似只剩躯壳的楚櫂肩头看去，却见眼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林朝云的影子？

烛九阴眼皮瞬间一跳！

“若是你因为我当年的拒绝而心生怨怼，该找的也应该是我，”身后，一刀砍断蛇尾的林朝云看着他，说，“不是暮行雨，不是楚櫂，也不是任何其他人。”

他扬手又落，宽刀从烛九阴腰腹削入又自右肩削出，在对方承受不住的闷哼中淡淡地说：“何况，这也不是你违背约定，在三十三重天大开杀戒，弑神吞佛的借口。”

这一刀饶是九天最强武神都难以承受，何况是烛九阴这样仅凭肉身成神的龙妖，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拦腰斩断了，大脑嗡嗡作响，耳朵、鼻腔和口腔中都溢满了温热的液体，伴随着剧烈的喘息不要钱地往外涌，随后遍体的凉意又像是将他踹进冰窖，冷得刺骨钻心，连神智和意识都一并被冰冻掉了。

他艰难喘着气，破碎的呼吸道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陈旧破损的鼓风机，正在主人蛮不讲理的拉扯中断断续续地说：“所以你现在就要杀了我？为了……就为了……那一条比我低……低贱弱小的腾蛇？！”

林朝云原地消失，旋即出现在烛九阴眼前，一手掐住他的咽喉将人狠狠提起，随后重重扔回地板上。

轰！

幸亏先前设的结界足够结实，整个空间只是在翻天覆地的巨力中摇得天昏地暗，却远没有达到崩塌的临界线，但烛九阴已经彻底爬不起来了，四肢扭曲地嵌进了结界壁中，整个人如同一只畸形丑陋的骸骨横尸在比人还高的空洞里。

林朝云收了刀，一步一步走近，抬指碰了下在金色云朵里逐渐开始修复的蛇鞭，然后蹲下身，挑起男人的下颌，一字一顿说：“他比你伟大多了。”

烛九阴原先就要渐渐暗淡下去的眼睛瞬间划过一丝错愕。

他嘶声笑出声，笑得肩膀发了疯般抖动，浑身哗啦啦开始下血雨。

林朝云没有在意他癫狂的举止和神情，只是掐着下颌骨，扬手挥落，狠狠摔了烛九阴一巴掌。

血点在半空划出一道鲜红的弧线，但烛九阴并没有察觉到更多的疼痛，旋即反应过来，林朝云撑不住了。

他愣了下，咻地扭回头，透过被血迷住的视线，看见林朝云紧紧蹙着眉，金血自唇角喷了出来，在地上砸出一片血洼。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松手，而是缓缓仰起头，强行压上烛九阴的眉心，喃喃念出上千句繁复难辨的梵文，而后捏住什么施力朝外一拽——噗嗤！

神光四溢，回头的暮行雨和刚刚恢复意识的楚櫂都瞬间抬手遮住双眼，直到烛九阴爆发出不似真人的凄厉哭嚎，才同时放下手臂，朝发光处看了过去。

一看，一愣。

掌心中横陈着，不断散发金光的不是法器、咒语、祝福。

而是一根骨头。

一枚神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