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认命地翻出件月白色的旧衣衫,依照焚祸遗音的琴形,以灵力助之,很快便剪裁缝合成了一个新琴囊。这月白料子极为特殊,就算碎成渣也断不会污了分毫,只消一眼便教人清心寡欲,净得一身正气。她打定主意要让芳甸明白,什么叫做——邪、不、压、正!
松雪本可以直接将焚祸遗音召回,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再进一次密阁。到那儿一瞧,密阁内窗明几净,金丝楠木如绸缎般闪着丝丝缕缕柔软细腻的金色光泽,恢复了万年不变的金贵样子。这邪灵竟还是把修复好手。
回头瞥见焚祸遗音,松雪不等里面那位开口,便用灵力催动那个“浩然正气”的琴囊,一股脑将整个琴套进去。接着她拽起琴囊带子,将焚祸遗音一甩至肩上,挑担似的扛了回去。
“说说罢,阁下要我怎么办?”松雪将琴囊端放在案几上,站在三步之外问到。
“抱歉,在下也不知因何变成这般情况。”芳甸顿了顿,又说,“似乎同松雪接触得愈多,在下就愈发变得像、像个……人。”
“像人?”松雪嗤笑地挑起一边眉毛,“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知道什么是人?”
“在下也不明白,兴许是因为你的血,我能感觉到它在我身体里流淌。”
松雪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自我闻见一丝丝腥甜味,阁下信否?今日是我生平第一次‘闻’。我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一直呆着,甚至都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我这里流走了。我时常感受不到自己,自然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只能听,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我的周围除了声音什么也没有。能听见却说不出,我觉得好吵。太吵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周围在说什么。我该把自己藏起来,让任何声音都找不到我。直到那股甘甜中带冷冽的气息吸引了我,我才首次生出想要离开此处的念头。”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纠缠这股气息,终于让我寻着源头缠了过来。等我清醒过来,才后知后觉,这竟是阁下的血,或者说,灵脉。在下真是罪该万死。”
“是阁下的灵脉将在下走通,我才能从内操控弦音告知阁下我的存在。”
“后来,我感受到了昭晰的吸引......分别从十三个地方投来。紧接着,它们又变成了我渴望的那股气息……”
“你说的那个应该叫做‘光’。”松雪又心说,还是血光之灾。
“光?”芳甸似认真琢磨了下,“原来如此。”
她愈听愈觉莫名悚然:“照阁下的意思,这是拿我当药引子了?小仙何德何能?”
可从未听过别人家的琴灵能有这么邪乎。她与相处不过几个时辰,这位却大有赖上她的苗头。
“药引子?那是什么?”
“照阁下这么说,你岂不是就快能视物了?”
“视?”
“不错,一般来说使的是两个眼珠子。但我想,阁下应当是用琴徽来当‘眼’的。”
“这么说,在下有十三个,眼……眼珠子?”听上去连都觉得奇怪。
怪异的可还不只这一处。
琴灵,自然应当是灵,硬要有所具象,那也是化出魂形,与血肉之躯相较是有很大区别的。可却像是一个化为琴形的胎儿,懵懂无知不说,还要仰仗琴身灵脉的供给,而灵力的来源正是松雪,若灵脉相当于脐带,一细想,松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目前所展现出的能力又与琴灵极为相似,难到说真是琴灵,只不过还未长成。低阶琴仙配低阶琴灵,世道果然公正。
松雪不服,她本身对仙阶名号是没什么追求,因出身武将,破格入行,升得比旁人慢些绿绮仙尊也好交代。可若琴灵因此受损,这岂不是带了个拖油瓶,雪上加霜?
“芳甸——”松雪斟酌着措辞,勉强违心道,“我看你骨骼清奇......”
芳甸一板一眼道:“松雪,我没有骨骼。”
“我当然知道,你意会一下罢!”
松雪向琴中打入一道灵咒。
那灵咒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芳甸不由得更加正色起来:“敢问阁下,这是何物?”
“是助你修炼的灵册。”是松雪方才鬼使神差从秘阁顺来的。
原来是知识的圣光......那头缄默了。
“可是有何不妥?”松雪疑惑道。
沉默半晌,方才难为情道:“在下,是真的不识字。”
“……”松雪掐了掐眉心,深觉任重道远,“无妨,是我思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