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像是被猫挠了,痒痒的,林双从浓稠的困意中抽出手来拨了拨,迷糊间打到什么才睁开惺忪的眼,身侧的人撑起一半身子,支着下巴,在晦暗中和她对上视线。
林双搂着被子翻了个身,迷糊间问:“天快亮了吗?”
沈良时瞥了眼窗外,手指卷着她的头发,道:“三更过半。”
室内昏暗,一盏灯没留,多风的季节,即使门窗紧闭,呼呼声依旧隐约传来。
林双埋在被褥中半晌,抬起脸来,道:“白日玩这么累还是睡不着吗?”
沈良时道:“睡着又醒了,你喝了酒,担心你夜里难受。”
她起身去给林双倒了杯水。
林双的睡意消散一半,思绪在黑暗中迟钝下来,眼眸缓慢流转,落在沈良时的脸上。帷帐中,她的五官格外清晰,巴掌大的空间中,二人说话都不用太使劲,就能连气息都听闻得一清二楚,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桂香。
“梦中有猫挠我。”林双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猫?”沈良时在她身侧倚靠下来,闻言眉梢轻挑,“你梦中有其他野猫?”
林双的目光自下而上扫过来,不咸不淡道:“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啊,不是你趁虚而入,对我上下其手的时候了?”
沈良时俯身靠近,在她鼻梁上的小痣点了一下,轻声道:“我只是丈量一下你眉眼鼻唇各有几寸,最后多看了一眼你这颗痣,别说得好像我怎么你了。”
林双问:“那量清楚了吗?记下了吗?”
沈良时叹了口气,怨怪道:“没有,哪敢多摸?就怕扰你清梦,醒了像现下这般污蔑我。”
林双抓住她要收回去的手,将人拽倒,欺身而上。
“笨,我教你。”
她指尖先落在沈良时的眉心,顺着眉毛滑到眉尾,接着又点在眼角,沈良时顺从地闭上眼,忍不住笑出来,眼睛也跟着弯成月牙状。
“别笑,该量错了……嗯,鼻梁还挺高。”林双捏过她的鼻梁,摸了摸她的脸颊,最后在嘴唇上一轻扫而过,“好了,量完了,也记下了,你学会了吗?”
沈良时揪住她垂下来的长发,仰着脸问:“还有呢?”
“还有啊,你这儿也有一颗痣,正好长在……”林双食指点在她心口,隔着一层布料画了个圈。
沈良时改为揪住她的嘴,强行让她闭嘴,警告道:“以后分开沐浴。”
林双挣开她的手,低头在她唇上飞快亲了一下,“吃了,这次我就当你没说过。”
沈良时骂她,“你是越来越轻浮浪荡了,这些年我都恍惚,我在宫里认识的那个是假的你。”
“这就不对了。”林双躺回去,拉拽好被子,“早在镜飞仙把我打伤那次,我就知道这颗痣在哪儿了。”
沈良时又骂,躲开她的手,不知是羞还是恼地背过身不再理她,任凭身后传来什么动静,她都置若罔闻。
眼看几次讨好求饶都碰了壁,林双收敛了笑意,边伸手强硬地将人搂过来,边好声道:“不说荤话了,跟你说正事。”
“师父打算把我们几个分到各个地方去,一是方便管辖治理,防止生事,二来是让我们自己学着治理堂中事务,以免将来有什么不测,整个江南堂乱作一团。”
林声慢的咳疾近年愈发严重,咳出血是常见的事,江南堂中的医师也束手无策,他不忌讳生死,这件事情并不避讳堂中人。
“他和长老们商量好几次都定不下,让我们自己得空想一想。”林双抚平她皱起的眉,安慰似的和她额头相抵,娓娓道来。
“我是这么想的,大师兄肯定得留在堂中,继续跟着师父,帮他处理一些琐事还有照料他的身体,林似最小,就让她去东边,那边相对太平些,离江南堂近,夹在中间我们也能看顾上。”
“南边这一路救济百姓,林散出了不少力,在那边混了个眼熟,虽是刚刚安定,等过几年恢复生息也会好起来。”
林单一直跟在林声慢身边,小时候打下手,后来学着处理一应事务,如今堂中的重要事宜都要经他过目。
林声慢百年之后由谁来继承江南堂一直是外界津津乐道的问题,他座下一共四个弟子,前头的林单和林双早出尽风头,林散这一年来也声名鹊起,但最年幼的林似是他唯一的骨肉。
沈良时固然不愿意去揣测他们自幼相伴的情谊,但经历过皇位争夺的血雨腥风,对这种事就会埋下担忧。
“那我们去江北吗?”
“当年跟着师父平定江北,我对北边最熟悉,大部分人进入江南堂都从江北走,官道和焦阳城也在这边,还是我亲自守着比较放心。”
林双见她脸色变换,道:“北边和堂中比起来差些,你要是愿意留在堂中也好,能和渃湄姐做伴,我到了江北不会像之前有太多空闲,忙起来说不定一连几天都见不上面,那边玩的也少,你该无趣了。”
沈良时直截了当道:“我当然要跟你一起,你都这么说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你多久回来一次,要是一年两年,瞧你这副轻佻样,我得去盯着你。”
林双为自己争辩了几句,都被沈良时有理有据地反驳回去,二人又在帐中你来我往好一会儿,四更天过半才沉沉睡去。
翌日晌午,林双靠在椅子里小憩,戚溯携两个弟子搬着一口箱子跨过拱门,将箱子放在院中,听声音沉甸甸的,林双拿下盖在脸上的书,走到院中。
戚溯挥挥手让两个弟子离开,板着脸问林双:“是你在?阿时呢?”
林双手中的书在腿上敲了敲,“出去了,什么事?”
“那正好,有些事她不知道更好。”他拍拍脚边那口箱子,大方道:“开个价吧。”
林双走过去,踢开箱子盖,一道金光,露出里面堆积的金块银锭、美玉珍珠,满满一箱。她不解地看向戚溯,问:“全是你这些年抢的?”
戚溯道:“少管,这几年阿时在江南堂的开销,今日我一并还给你,连同利息,你给个价,从今往后她跟你们再无瓜葛,你放她走。”
“莫名其妙。”林双在石桌前坐下,低头看书。
戚溯急道:“难道不够?你可别坐地起价!”
林双垂着眼翻书,毫无波澜道:“不义之财,收了我怕有损阴德,再说……”
她撩起眼皮子扫他一眼,“沈良辰,你几岁了?自己一事无成就总觉得别人也跟你一样?”
戚溯哑口无言。
“她有空就会去乐坊教习,乐坊付给她的酬劳不低,江南堂也不至于添她一口人就捉襟见肘,你那点钱拿出来太寒酸,留着补贴你自己吧。”林双想到什么,忽而好心情地对他展颜,“不出意外的话,她自己的琴店就要开张了,欢迎你来做客,大、舅、哥。”
“……”
戚溯愣在原地,被这些话绕过好似百十圈,待彻底研究清楚其中意思时,又被最后几个字轰得体无完肤,“你!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林双用书拨开他的手,坦荡地点头。
戚溯怒而暴起,“难怪她非要留在江南堂,原来是遭你哄骗!我警告你离我妹妹远点!你欺她年幼无知、涉世不深,这就是你们江南堂的道义吗?!我要见你师父!我好好的妹妹,被你拐带哄骗,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林双无所谓地耸肩。
戚溯气暴跳如雷,“天杀的,我要把你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