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越过一日。
四门大开的御书房,贯通的风,驱不了心里的烦闷燥热。
苏霁扔了手里第三本折子。
食指揉了会儿发胀的太阳穴,随即饮了今日的第四杯水,也没能润泽干涸起皮的唇。
“荔。”苏霁闭上眼,颓颓一靠,疲倦满身。
候在一侧的小鱼子,端上热羹。
“王,吃一些吧。只喝水,身子吃不消的。”
这都两天一夜没进食了……
苏霁懒懒弹开眼,露出厌烦,吐出一字:“滚。”
小鱼子默不作声跪了下去,并将热羹端高,高过自己的头顶,以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坚决。
傲睥恍惚之间,苏霁仿若看见了‘某人’的影子。
苏霁死寂了数日的眼底,泛起一圈涟漪。
“想死吗?”苏霁嘴弧轻扬,柔声细问。
“王。”小鱼子声音一抖。
“我不舍得杀他,可你又是什么东西?”苏霁收回视线,眼神幽幽,字字清晰,轻缓又温和的反问。
小鱼子不敢抬头,感受着头上的压迫,热羹在盘里颤得窸窣作响。
一只胳膊支棱着龙椅,苏霁想撑立而起。
还未直起腰身,苏霁眼前一糊。
不受控制颤抖了起来的右手,被他左手握住,不动神色匿进袖袍。
失了撑力,苏霁欲坠摇摇,险些跌回龙椅。
天热。
他衣着单薄,身骨愈显精瘦。
可一袭明黄的龙威,与紧扣眉头的杀伐冷决,隆隆日上。
倨傲的苏霁,侧过脸,盯着着门庭外刺目的光线,眼神转阴。
“我念在他的情面,饶你一命。滚出去。”
寂静的大殿,苏霁的声音,细弱又果决。
小鱼子压着心头的恐惧,将热羹放稳落地,急急退了出去。
门外光线明亮,热浪袭面,小鱼子一只脚落在门槛儿外,瞳孔放大,一身冷汗出了,浸湿贴里衣襟。
“御公公,你这是…”门口的刘祈公公,立马上前询问。
面着刘祈太监,小鱼子失了血色的唇,张了半天,吐不出一字来。反倒是刘祈公公,看了看殿内,好似洞悉,露出无奈。
“王,发脾气把你赶出来了是吧?”
小鱼子点头。
“御公公去歇息吧,我再想想法子。”
小鱼子低头,擦了擦额头的汗。
“御公公,你是这些日子里,唯一没吃棍子的。”刘祈露出苦笑。
“是。”小鱼子连着几日的高度紧绷,这会儿一松,整个人显得浑噩糊涂。
刘祈公公,职位要特殊一些,隶属兵部,荔公公来了都要敬让三分。
对于他而言,当前的事,远比惩戒宫女太监来的棘手。
荔公公被关了内务府,苏霁滴水不进,殿内伺候的太监换了几拨……若是王有个好歹,到时候还要怪罪到他头上。
“哎……”
目送着小鱼子离去的背影,刘祈长叹一口气,紧接着耳尖的他听到殿内‘咣’的一声,面色一拉,拔腿往里跑。
“王!”
刘祈冲进殿内,眼疾手快的去搀地上的苏霁,还未张口叫外面的侍卫。
“我没事,别叫人。”苏霁沉沉一句,阻了刘祈。
趴伏地上的他,散了发髻,散落的发丝遮了半目。
他只想去拿书架上的一册案卷,虚浮两步后,双目一阵恍惚,伸出的手还未拿稳案卷,天旋地转,头磕了上去,也碰掉了冠帽。
案卷凌散飘落,醒目的明黄色冠帽滚落,在地上回弹。
黑色的头发被拆散,羸弱的苏霁趴伏在地,四肢无力,狼狈可见一斑。
刘祈心疼在眼里,不敢语。
拒绝了刘祈扶起自己的苏霁,从袖里探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去够冠帽。
刘祈不敢动。
苏霁掌住了冠帽,缓缓直起了上半身。
长久以来的执念被撕破,压抑已久的痛苦与愤怒被扯开体面口子。
苏霁盯着地砖冰冷的光,视线由明转暗,声音不受控的颤抖了起来:“刘祈,我这几日都在想,他怎么敢?他怎能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