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戏谑的笑容,在眼底打转儿。
下一秒,他指尖捏起白净瓷瓶儿,‘咣’,抛到方桌上。
力道正好,白净瓷瓶儿碎裂,滚出两颗拇指大的红色药泥丸儿。
“吃吧。”苏霁拉长了声音,“崔——大人。”
荔将桌上已凉彻的茶水,推到了红色药泥丸儿前。
站立着的崔伟立,脸色由黑转白,身体开始左摇右晃。
“你死了,自有人即位。就像你父亲不肯做的事,也自有人去做。”苏霁重新端起了金镶玉永华杯,送到嘴边,余光斜看身影晃动愈加厉害的崔伟立。
他说的也是实话。
也的确那么在做。
崔伟立抬眼,瞅着面容消瘦,颧骨略高的帝王——苏霁。
早些年,崔伟立虽不参政,可耳畔多闻宫内一些事。
苏霁是所有嫡皇子里不足月的早产儿,性子最怯,身子弱如残烛,常年卧榻在床。
因病,他空堂,书没读几册,认不得什么字,无母系势力。
三公看中了他好掌控,命不长。这才教唆了吴皇后将其收进自己的内宫,捧上王位。
苏霁一上位,吴皇后垂帘听政,三公掌权放肆……
这一群善于给自己长远布局的上位者,怎能想到,多年之后,正是他们‘精心挑选’‘苦心栽培’的棋子,将一举瓦碎吴皇后的势力,使三公断腕,自食恶果。
崔伟立感慨良多。
也在这一瞬,他无比冷静而庆幸。
“王。”崔伟立将茶水推远,胸膛一阵起伏,“若是王意坚决,奴才定当义不容辞。”
苏霁眼里闪过一道光,不动声色地压下。
“哦?”他故作惊讶,“你可看清了折子里写的?”
苏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崔伟立也没什么好演的了。
此刻,崔伟立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
这位弱不禁风的王,实则有可能是天下之大局变革的推手。
大梁国九百年来看似平稳有序发展,实则败絮其中,制度腐烂生虫。
停滞不前,就是退步!
现在。
历史的长河滚滚前进,无人能阻,无人能挡。
想罢,似有一股生气注入。
崔伟立提起笔,低着头在折子的末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方印,毫不迟疑地押了下去。
“王,奴才与奴才的父亲不同。”收回方印,崔伟立发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好似有了底气一般,音调开始上提,“奴才知道,打破常规,方能有一线生机改变局面。”
候暮之乱,吴皇后牵扯着宰相这一股势力,皆尽被铲除。
太尉苏大人墙头草,立马转变风向朝向苏霁,交出实权,继任无权宰相。
内阁情机处,设立不过三天,连夜抄了数百位大臣的家:
如一头饥肠辘辘的‘豹狼’,尖嘴獠牙,势如破竹,撕开了数百年以来由王权,官权相互利益交织而成,密不可破的势力网……
林游被提拔为太尉,昭示着新生势力的崛起。
御史大夫呢?因为崔伟立父亲的固执,导致错过了最佳投靠时期。
这也导致了现在的崔伟立为保全家族,不得不牺牲诸多,做出改变…
崔伟立心里深知,自己做得是对的。
他身后几万万人,指着他能见着第二天的清露旭日。
不做,必死无疑。
荔收走了折子,捧到了苏霁眼皮子底下。
苏霁一字不漏看了一遍折子,双手合上,面朝着崔伟立,眼睛一弯:“崔大人,好文笔。”
虚!
虚伪!虚假!
这上面,除了姓名,没一个字是崔伟立写的。
崔伟立挤出笑容:“为王分忧,是奴才的职责所在。”
“哈哈。”苏霁露齿一笑,眼神真挚,竟似孩童一般,露出纯粹的内疚,“到时,还要委屈崔大人了,替我背骂名。”
崔伟立看着苏霁转瞬即逝柔和的眉眼,惊愕后,哑然失笑。
他知道,自己遗臭万年,是板上钉钉的了!
“王,奴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