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那点侥幸彻底破灭。
“不知道。”万念俱灰间,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何洋点了下头,重重地舒出口气:“……你别看方教平时和蔼可亲,实际上脾气上来三头牛都架不住。”
何洋……没责怪他?
“添星,我说过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问我,”何洋语气暗含了丝令人不易察觉地责备,“不止游泳方面,生活中遇到什么问题和困难同样都可以来找我。”
何洋说:“我希望你能多来麻烦我。”
此言一出,余添星骤然蹙眉,鼻子发酸。
“至于你这份报告……”何洋话音未落,余光里见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他旋即倒了个弯贴近余添星身侧伸手拍了拍余添星后背,低声示意他跟他一起换一个方便谈话的地方。
两人一起来到了训练中心旁边的绿化里,那有片绿意盎然的荷塘,被外围的一圈柳树和精心设计过的灌木围住,灌木之中,还人性化地铺设了石道和安置了些分散座位。
这地方,很适合来谈私事,当然,也很适合约会。
周六的下午荷塘四周不见几个人影,只能见着三两对情侣在湖边坐着你侬我侬。
但显然何洋和余添星都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风景”,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绕开一对对情侣,往荷塘深处走,最后寻了处僻静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点空档,恰好给了余添星缓冲情绪和整理思绪的空间。
何洋摘了帽子口罩,将帽子压在余添星的报告上放在一旁,然后抬手整理了一下额前长长有些挡眼的头发,眼神落到池塘上一朵半开的粉嫩的荷花上,接上之前的话:
“给我个解释吧。”
何洋语气并不严厉,可他越是这么平静温和,余添星内心就越慌,越内疚。比痛骂他一顿都难受。
余添星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搅成麻花,渐渐地他眼神黯淡下来。
他听见自己回答何洋:“……我爸妈他们不想让我走这条路,我……我也不适合走竞技。”
“那你想走吗?”
“……我不知道。”余添星别开脑袋。
“不适合从来不是理由。添星,你在游泳上花费这么些年,你甘心一次都不能站到奥运会的竞技场上吗?况且你就这样走了,不就随了队里那些人的愿了吗?你有想过他们会怎么看待你?”
余添星回答不上来,他不甘心,他也想打那些人的脸,可他能怎么样?
何洋叹了口气:“你是方教不远万里亲自接过来的,其他人包括我都没这份待遇。你的这份报告,寒的也是他的心。”也寒了他的心。
经何洋一提醒,余添星蓦然意识到,原来支持他的人还有教练!
对啊……他怎么能把方教遗漏了?
心底被触动,连日来的思想压力霎时被这点温暖击碎,他不受控制地猛吸了两口鼻子。
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余添星立刻闭上眼,埋下头,慌忙拿靠近何洋那边的手肘挡住脑袋。
但是——
再开口时,他嗓音沙哑:
“对不起,何洋哥……我没有办法,我爸把人撞了,要赔好多钱,俱乐部那边说能给我——”
何洋眼皮猛得一跳,挪过目光,打断他:“需要多少钱?”
“……10万块。”
“不多,我借你。”何洋一秒不带犹豫。
“我不要!”余添星大吼一声。
何洋一怔,被余添星这股倔劲整得有些气急:“为什么?”
余添星另一只手握拳,发狠一般对着一旁的座位上的空气狠狠“砸”了几下,然后抱住脑袋。
他从未如此愤恨自己没用,连10万块都拿不出来!
“……反正不能要你的。”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何洋蹙眉看着余添星动作,思索一番后,耐心开导:“添星,我相信你知道游泳运动员去了俱乐部就基本无缘国家队了。”
“而且,我这钱不是白借给你的,我也有条件。”
何洋说到这,顿了一下,看了眼余添星,知道余添星在听,便继续说道:
“这次全国锦标赛最起码你要为我们省队贡献1块金牌,你觉得如何?”何洋轻言细语地抛出条件,像是给躲在车下炸毛的小动物递上食物,小心翼翼地引诱。
奈何余添星的手肘挡住了何洋的试图窥探的视线。没办法,何洋只得沉下心等着余添星自己来给他揭晓答案。
沉默片刻后,余添星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可是那么多钱怎么办?”
他还在惦记那10万块钱!
“你小子……”何洋稍稍松了口气,又哭笑不得,“游了那么多年泳,还不知道打比赛拿了名次有奖金吗?”
“奖金会够么?”
“不够你就多拿几块奖牌回来,队里也会给到很丰厚的奖励。”
闻言,余添星又沉默了好一阵。
半晌,何洋听到手肘后的那颗脑袋闷声闷气地问他一句:“……真的?”
“当然,你要接受这个条件吗?”何洋循循善诱。
两息过后,何洋如愿听到了声“嗯”。
心口的大石头轰然落下,何洋伸手搭上余添星的肩膀,扒拉了一下他。
余添星身子骨僵硬,胳膊动也没动,依旧维持着挡脸的动作。
何洋见状便不再管这头“倔驴”,从一旁拿起自己的帽子,扣回头上,然后将那张报告在余添星面前抖了抖:“你这张报告我先替你收着。”
余添星又“嗯”了声。
至此也差不多了,何洋抿了下嘴唇,率先站了起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