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念祝祷词、窝在家中睡得昏天黑地、受着病魔的摧残。
苟延残喘着,期待那万分之一的奇迹降临。
奇迹不会降临的,大家心知肚明。
维吉斯在长明珠的附近空地上用昨日分发剩下的柴火搭建出几堆篝火堆,今日是多林祭典,数万民众围着火堆挨挨挤挤凑在一块儿。
天色暗沉,如泼散的墨,浸染大陆的角角落落。
巧的是,祭典这天是江如的生辰,也是我的生辰。
与往常不同的是,在诵读完祝祷词后,人们并未离去,而是留在原地,呈跪拜姿态。双手合十于胸前,双目紧闭,双手高举向天空,而后随着额头落于地面。口中念念有词。
起伏不断的声音回荡在这方寸之间,带着虔诚与敬意,带着茫然与恐惧,带着绝望和期待,对着多林俯首称臣。
他们并非大陆的主宰者,不管有没有神。
维吉斯撑着下巴看着远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我看着蹦到空中的火星子,莫名笑了一下,转头看江如。
我笑着叫了江如一声:“江如,生辰快乐。”
我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江如的所有,荒唐地萌发出了如果江如同我一样……
想着,我不由在内心狠狠唾弃自己,怎能强加于人。
我太好奇江如了,只要看着她,我就会神情恍惚。
她与我太像了,像到有时我都难以分清谁是谁。
可在对上那张脸时,我又会中止所有思绪。
是了,十来年,我连江如的模样都不知道。
江如与我并不相同。
我摒弃掉心中的杂念,继续我未完的祝福:“愿江如,成为江如。”
江如听后,抬手碰了碰我的脑袋,也笑着对我说:“生日快乐,小精灵。”
“如果现在是永远,我便不会惧怕死亡的来临。”我抬手,轻轻托着我右半边的脸颊,收回落在江如身上的目光。
“小精灵,”维吉斯喊我,“怕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问道:“维吉斯,你会怕吗?”
意料之外的,维吉斯点了点头。
我一愣,确实没想到。
我张了张嘴,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我们死后会去哪?”
“去你本该去的地方。”维吉斯说。
“永生之地?”
维吉斯没有说话。
“那我们会再次遇见吗?”
“会的。”顿了片刻,维吉斯又说:“小精灵,我一直都在你身后,你转头就能见到我。”
我其实不太懂维吉斯说的话,他的很多话我都不懂。但我还是认真点头,维吉斯说的总不会有错。
火光越来越弱,严寒即将全面取代这短暂的温热。
住民们含着无奈、绝望与希冀的声声祈祷,化为了轻如尘烟的哭泣。
“江如,我们还能再见吗?”我掩下心中的烦闷,盯着粗粝石面上掠过的风,闷声问道。
“会的,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只要你还记得我。”江如柔声说着。
“这么相信我啊?”我笑着打趣。
“嗯,我只信你。”江如轻柔的嗓音在我耳廓悠悠转着,荡进心间。
“那,我们要在一个好天气见面。”
话音刚落,一束耀眼的白金色的线刺破黑暗直直朝我们劈来,挤开了沉闷的云。
那是光。
在光的背后,是灰色浮动的山,和一只眼睛。
是那只白瞳。
它如之前那般灵活地四处转着,大陆的一切瞬间就亮堂了。
赤色裂痕自白瞳周围散开,不多时便爬满了整片天空。
“当天空睁开眼睛,一切都将走向终结。”
这是《多林记》最后的一则话语,在此刻成为了现实。
之前同江如、枝钦分析这话老半天,得出了两个结论:是预言?还是预谋?
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随着云层退散,露出掩于其后的朗朗晴空。这晴空未出现许久,便被那白瞳和高山劈出血红浪花,浪花背后,隐约看得见一点深邃的黑。
“完了!”
“完了!”
“全完了!”
“圣西亚裂开了!”
“要死了!我们要死了!”
呼啸的风裹挟着无休止的哀泣,在这片肃穆大陆继续搅打翻滚。
源源不断的热气自头顶天空倾泻,闷得人难以呼吸。
天空的裂口还在增加,一团团火球从空中坠落。
火球砸在山头,砸在林间,砸在拥挤的人群中间。
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缝,它摇晃着要将人吞吃入腹。
腥臭的海浪在城墙外冒出了头。
冰封已久的遗弃之地多了抹极为刺眼的红。
住民此时已然入魔。
他们似是察觉不到灼热的火焰,也闻不到浓烈的炙肉的气息,依旧跪地拜天,不曾停歇。
可多林并不是心软的神,牠并不理会人们的卑微乞求。
白瞳越降越低。
在哭嚎声里,顷刻贴脸而至。
我握住维吉斯和左边的空气,抬头望天。
热浪滚滚,驱散了遍地的寒,也灼得大陆和它的子民爆出惨烈而刺耳的尖叫。
砰的一声。
万籁俱寂。
与此同时,永生之地的某处,悄无声息地少了一颗星星。
不用担心,这并不影响什么。
这里依旧会出现新生。
嘘。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禁锢我的,我要挣脱;窥视我的,我将击退。我要剥去懵懂的外衣,露出略显稚嫩的爪牙,在这无尽黑海徜徉。我只管随心所欲,我会是我,也不会是我。我期待那虚假的明珠,也渴望丑陋的真实。我是永生的自由鸟,是寡言死板的山,大地要为我震动,流水要为我欢呼,万物都要刻上我的名。如若我降临。”
【第二纬度——如若我降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