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冷透的鱼肉泛着死白的光泽,盛在一个塑料碗内,和其他的食物一同被我端放在了遗像前。红烛顶端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映亮了遗照半边。
食物笼罩在烛光中,烛光在表面摇摆,塑料碗边缘也倒映出浅浅红光。
屋内没开灯,我熟练地摆完祭品,转头先去卫生间洗手。
哗啦啦的水声从厨房传出。
凝滞的客厅,遗照前安静的烛光陡然颤颤巍巍一晃,下一秒又归于宁静。
更远处的房间似乎传来轻微的房门嘎吱声,在风雨声中微不可闻。
我洗完手走出厨房,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踱走到客厅的祭台前,烛光安静不动,静静地跳跃着。
我将视线转移到祭品上。
祭品是我刚刚回家拿的,外卖配送,拿过来一路不必说早已凉透,看着就很难吃。但自从人死了以后再没人做饭给我吃,我自己都天天吃外卖,更不用说是我妈了。
我妈从来不让我吃外面卖的东西,说是不卫生。她也从不让我踏进厨房半步,致力于把我养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白痴。
所以死了以后她也只能吃这些。
想到这个地狱笑话,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对遗照真诚道:“妈,这个虽然看起来就很难吃,但是我也不会做饭,你凑合一下吧。”
“这是我看见的最贵的,我自己也没吃过。你这一餐能抵我三天伙食费。”
黑白遗照里的女人表情祥和,微圆的脸庞,眼睛笑得眯成了月亮形状。
我把塑料碗往遗照处推了推,拿出放在桌子底下的火盆,开始烧黄纸。我低着头拨弄着盆里的火焰,撒娇道:“如果真的很难吃,那你就托梦来骂我一顿。”
不过我知道这句话不可能会实现。
因为我妈从来没有骂过我,哪怕在发现我高中和男生亲嘴的时候。
她对我的宠溺没有下限。
不过,这是她应该做的,不是吗。
静静看着妈妈的遗照,我没有再开口,心里的各种漫不经心想法只是犹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
室内火焰的噼啪声逐渐归于安静。
屋内从我进来后一直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室内只有火光明灭跳动,把我偌大的影子投在墙上。我难得安静,直到火焰燃尽,才直起身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我拿起遗像耐心擦了擦,放回原位后点燃了三根细香,插在遗像旁的香炉里。烟雾袅袅,我对遗像露出了一个和往常一样的乖巧笑容,柔声道:“妈,我去我房间看看。”
我扭头离开客厅穿过走廊,顺着狭小的过道走到了一个房门前。
走廊内没有光源,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这条不知道走过多少年的走廊,我烂熟于心,每走一步,就能推测出自己大概在哪个位置。
停下脚步,摸索着往前伸手,冰凉的触感沁上了皮肤,我果断旋开门把手。阴冷的凉气扑面而来,混杂着灰尘刹那扑到我的脸上,我忍住咳嗽的欲望,慢慢地走进隔断内间。
翻飞的窗帘混杂着雨滴不断敲击在半开的玻璃窗上,滴滴答答,窗外的路灯光斜射照亮房间一隅,房间全景依稀可见。
我顿住脚步。
“轰隆隆”
惊雷划过天空,一张冷淡沉默的脸庞刹那跃进我瞳孔最中央,最外层玻璃的光泽,明晃晃的,仿佛要将人的眼睛刺破。
雷声不过一瞬,屋内归于黑暗。
我静静站在原地,看着立在桌子上那张几乎没有表情的黑白遗照,眼里的汹涌情绪和雷电一般归于沉寂。
反手拉上隔断木门,我慢慢走到遗照前,怔了足足几分钟后回过神。
“嚓”一声,短蜡烛被插在旁边的香炉中,慢慢浮现出豆大的火光。
面无表情的男人被我紧盯,不像以前一样垂眸躲避,而是淡淡地看着玻璃外。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紧紧抿起的薄唇在此时只是一张这样的黑白相纸,轻飘飘固定在了冰凉的玻璃内。
我弯唇笑了,伸手抚上了相框里男人的脸颊。我甜蜜道:“周屹清,我来看你了。”
周屹清没有回答我。
不过他要是能说话才奇怪了。
“怎么办啊,我要没钱了。”我没有在意他的沉默,托着腮看着他,“你一直说我花钱大手大脚,其实我也没有买很多东西啊,你留给我的五十万怎么就一下用完了。”
“你当初怎么就给我留了这么点钱就死了呢?”
我叹气:“你真没用。”
窗外雨点敲打着玻璃窗,思维乱七八糟地开始发散,我没发现恰巧此时烛光晃了一下。
我摩挲着相框里男人的面容,轻抚他的脸颊,只觉得手和玻璃一样冷:“我今天本来想买副拐杖烧给你的,但是好不凑巧,拐杖卖完了。”
“我想,可能是没有给你烧过拐杖,所以你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我笑了起来,玻璃倒映出我亮亮的眼眸,长睫毛擦过玻璃发出沙沙的响声。
微弱光线中,我头抵着遗像,望进他眼底,怜爱道:“谁让你是个瘸子呢。”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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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我关上厚重的铁门,用钥匙反锁,径直走下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