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离看到媸,记忆又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一个人怎么能让人又爱又恨呢?
在他的童年中,痛苦折磨是薛漓给予的,同样快乐温馨也是薛漓给予的。
他时常觉得薛漓是一个撕裂扭曲的个体,有时候他觉得薛漓是真爱他,有时候他又觉得薛漓恨不得他去死。
同样他对薛漓的爱也是如此,爱恨交加,他有时候也是真爱薛漓,有时候也是真的想杀了薛漓。
那时候年纪太小,觉得这世界上一切都是对错分明的,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就像对是对,错是错。
后来在外面经历过大千世界,那么多是是非非之后,思想也变得成熟起来,也渐渐明白,这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相反更多时候都是黑白交织的,是是而非的。
之前冥思苦想都得不到解决的问题,后面都一一找到答案。
他想薛漓是真的爱他,也是真的不爱他,
关心是真的,冷漠也是真的,
快乐温馨是真的,痛苦折磨也是真的,
什么都是真的。
十岁那年逃离清河昆仑山之后,还是会偶尔想起薛漓,他那时候觉得自己也是真够病态扭曲的,为什么会想起一个曾经带给他无数地狱的人。
最开始那几年都是彻骨的恨,后面就随着时间冲淡很多,留下来的都是美好温馨,他时常会觉得是自己病了,是自己在自欺欺人。
他在乱葬岗见到裴赋雪的第一眼时,莫名其妙的,他又想起了薛漓。
他竟然会觉得裴赋雪跟薛漓很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
直到后面他生出心魔,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心魔竟然是他自己。
伶舟晚告诉他,他谁都不爱,他只爱自己,他是自私的,他所爱的一切不过是他自我的投影——他们眼里映射出的他所残缺破碎的自我,这就是他的心魔。
最开始爱上的是残缺的自我
他当时不相信,却又无法反驳,他不禁反思,他所谓的爱裴赋雪、薛漓其实爱的是自己的投影吗?
他感觉自己前半生的所有的信仰都在此刻坍塌,他无法相信,他破除不了心魔,同样,他也不想破除心魔。
如果破除心魔后,他就不爱裴赋雪、薛漓的话,那他还是不要破除吧,他直到此刻才承认,他是爱薛漓的。
有人爱总比不知道爱谁什么好。
他就一直以这个堪称诡异的状态跟心魔共处,伶舟晚都觉得他疯了,他只觉得自己可能早就疯了。
转机发生在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地方,是在与裴赋雪分别的那个夜晚。
那天夜晚,他破除心魔。
也就是在那个夜晚,他平生第一次,学会放手,学会分离,学会真正爱人。
烛火摇曳,风声飒飒。
他扪心自问,如果他爱裴赋雪的话就尊重他的想法,放他走,给他自由,不去纠缠。
那晚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他制作了一个平安符,他找到沈裁云,拜托她帮忙送给裴赋雪。
“不要告诉他这是我送的,你就说是你送的,是你自己的一片心意。”他握着平安符的指尖忍不住颤抖。
沈裁云不理解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闹到如此地步,但她还是收下了,“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送?”
他遗憾道:“要是我去送,他肯定不会收下的。”
沈裁云虽然差不多已经猜到,但是听到他自己说出来,还是震惊了一下。
后来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开始模仿裴赋雪的动作,比如裴赋雪很喜欢托下巴。
再后来,凌霄峰主仙逝,他就搬去了凌霄峰,经雪殿住。
他是天才,世人提到他时,眼神里总是带着羡艳。
他仿佛永远处在云端之上,与所有人之间都隔着一道清晰明显的距离。
裴赋雪总说他被很多人喜欢,
他想说他不需要世人对他投来的肤浅爱慕,
在这世上,他只想要两个人的喜欢,
一个是裴赋雪,一个是薛漓。
凌霄峰常年积雪,冰冷孤寂,
他一人,朝暮晨昏,独来独往。
经雪殿夜间可怖,寒气逼人,
他一人,枯坐窗前,独对漫天星宿。
原来之前裴赋雪过得是这种生活啊。
他拼命修炼才不让孤寂开排成海将自己淹没。
那裴赋雪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在每个睡不着的夜晚,也是这样独坐窗前,数漫天星宿吗?
他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都无从得知了。
感受也是有时差的。
他这些年总会回想起和裴赋雪分别的那个夜晚,有人就算是言语刻薄,恶毒伤人,你也愿意回味。
裴赋雪是,薛漓更是。
直到今天,在媸的讲述里,他好像又窥见了薛漓不同的一面,与他记忆中截然相反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