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没动,他太了解我的把戏了。我们僵持了几秒,远处传来钢琴老师弹奏的《梦中的婚礼》,欢快的旋律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少爷,"管家突然压低声音,"李先生来电话,问您暑假要不要去他的地产公司实习,老爷同意了,说让您自己做决定。"
琴声戛然而止。我掐灭烟头,心跳突然加快:"哪天去李总的公司?"我寻思他也没有单独给我发消息,但是又想起来,单独发消息也没有用啊,还是要找我父亲通报。
"任何时间。李总说..."管家犹豫了一下,"他随时能安排,还会带您看些有趣的东西。"
我摸到口袋里的铜钱。钢琴老师从窗口探出头,镜片反射着刺眼的光:"厉同学?我们继续吗?"
这么多钢琴老师,居然找到了师娘,一看到师娘,我就想起傅成那张好说话、又多管闲事的脸。
"就来。"我敷衍地应了一声,转向管家,"告诉李总,我明天就去。"
管家点点头离开了。我慢吞吞地走回大宅,在楼梯拐角遇见了厉可傲。他衬衫皱巴巴的,领口沾着口红印,身上散发着廉价香水的味道。
"小弟,"他拦住我,眼睛布满血丝,"帮大哥个忙。"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塞进我口袋,"别告诉咱妈,我出去了。"
我把钱推掉,先摇头再点头。厉可傲拍拍我的肩,蹑手蹑脚地溜向后门。透过窗户,我看见他钻进一辆粉色mini cooper,驾驶座上坐着个染金发的女人,涂了橘红色的口红,笑起来像只美洲豹。
钢琴老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手指在琴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我们先复习音阶,"她翻开琴谱,"C大调,三遍。"
我机械地把手指放在琴键上。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天芹发来的消息:「今天还来不来了?大家都等着呢!」
我没回复,继续弹着枯燥的音阶。钢琴老师突然按住我的手:"手腕要放松,像这样。"她的触碰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很有天赋,就是太紧张了。"
天赋?我差点笑出声。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天赋就是装乖。二哥装乖学了计算机,我装乖学了建筑,只有大哥不屑于装,现在成了全家人的反面教材。
两小时的酷刑终于结束,钢琴老师前脚刚走,狄太太后脚就给我打了个电话:"星辰,过两天有个慈善晚宴,你陪我去。"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我盯着琴谱上密密麻麻的音符:"我可能要去李总公司实习,打算报建筑学专业......"
"那是晚上!你总不可能晚上还要实习吧?"狄太太发出一串刺耳的音阶,"你父亲希望多带你见见世面。错过这,就没这个机会了。"
我沉默不语,狄太太穷追不舍:“刚才天芹妹妹打电话来,问你怎么不去约好的KTV唱歌,我说你在练钢琴,下次自己注意点,和人约好了,怎么又要放人家鸽子,影响多不好。改天叫天芹妹妹来咋们家做客,我已经叫管家准备礼物了,你到时候当面送一下,给人赔礼道歉。”
旁边传来父亲的声音:“王天芹那小丫头不错,你现在,和她呀,都是考虑结婚终生大事的时候了。王老狗也在考虑。”
我连忙称是,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李元约时间。
狄太太满意地挂断电话,难怪她这么好说好气的,还要带我去慈善晚宴。我打开窗户,夏风裹挟着花香涌进来,冲淡了室内令人窒息的冷气。
傍晚六点半,我借口去图书馆查资料溜出了厉家。管家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递给我一个纸袋:"少爷,您也和大少爷一样在外边过夜吗?"
我点点头,但是有很过意不去,大嫂子严文兰这几天回严家了,和她弟弟严文斌、严家老父老母在一起。大哥自然出去鬼混,狄太太跑去公司告状了,估计留宿在公司旁边的公寓,和父亲在一起,肯定对我参加慈善晚宴不高兴了,估计在对父亲软磨硬泡吧,二哥在美国学计算机,父亲不想带大哥,那只能带我去了。
我收下管家伯伯给的衣物,匆匆塞进背包叫了出租车,管家也算是当家了几十年了,照顾着少说两代主子,也是很明白各个主子心里的想法的。
后视镜里,厉家大宅渐渐远去,我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浮出水面的潜水员。
图书馆前的广场上,李元正在喂鸽子。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鸽子们围着他打转,有几只甚至停在他肩上。
"来了?"他头也不抬地问,撒出一把玉米粒。
我站在三步开外,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说慈善晚宴的事。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好看的轮廓线。
李元轻笑一声:“约我来图书馆干嘛,不知道市区图书馆六点就闭馆吗?”
"哎呀......"我困惑地抬头,“我刚和管家伯伯说了我出来过夜。”
晚风突然变得很凉,我抱紧双臂,感到一阵眩晕。李元的手搭在我肩上,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别怕,时间还很长。现在,要不要去找猫咪,一年前,坎为水。"他指指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