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灯牌映亮我的眼。
小岭在一旁和服务生拍掌庆祝,我举起手机,颤抖着给程双言拨去电话。
短暂的铃声后,那边传来程双言的声音。
呼吸微喘,像在赶路。
“你看见了吗?”她笑。
我点点头,片刻清清嗓子,又嗯了一声。
“我去S市交接工作了,等我回来,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惊喜。”程双言很温柔,温柔得让我想哭。
酒吧在有条不紊地装修着,程双言走时安排好了一切,没我事。
索性连店里也不想去了,全权交付给小岭。
整日躺在家里,想程双言了便闻闻她的衣服,望妻石似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问她第一百遍。
“快了,估计这两天就能办完,一办完我立刻飞回来。”她安抚我。
嘴上答应,心里却盘算着别的想法。
没有行李箱,当初从S市走的时候身无一物,这次回去也该两手空空。
包里揣根充电器和换洗衣服就出发了。
买了最近的一次航班,晚上十点到S市。
临了要登机了,使坏似的,给她拍咖啡照片,故意露出机票一角,把到达时间显出来。
照片发过去,轻快上飞机了。
一上去就开始睡,直到临下机前十分钟才被吵醒。
立刻掏手机去看信息。
程双言回了个OK。
暗自笑,于是隔着老远在接机口张望,已是晚上,接机的人不多,人群稀疏。
很明显没有程双言,不死心,一直确认完每一个人的脸,才发现程双言没来。
沮丧,独自背着包往外走,心里暗骂她。
给她打去电话,一直到电话里铃声响完,她也没接。
许是工作耽误?可她怎能这样?被程双言捧了些日子,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慢慢在机场外的路沿石上坐下来。
天黑透了,S市很大,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也许是以前那个老房子?可那都过去四年了。
等到十一点,程双言也没来,杳无音讯。
心里害怕,忍不住打车去找她。
不确定她在哪里,只求瞎猫碰上死耗子,呸,活耗子。
手心发凉,心跳得极快,扑通扑通。
心脏变作一棵蔓延生长的树,每一根血管的分叉都意图穿破我,我捂着喉咙,俯下身用手肘支撑膝盖。
司机惊慌失措,险些调转方向往医院开。
不好的预感。
让司机一口气开到楼下,这座小区愈发破了,楼里没有几家亮着灯,黑漆漆,鬼楼似的。
往楼上看,程双言家灯亮着。没赌错。
舒了口气,心跳却没有减慢的意思。
连滚带爬地上了楼,爬到三楼时看见满地血迹,拖拖拉拉一直匍匐进程双言家。
狂跳一路的心脏顿了一下,脚下一软,用意识支撑着自己爬上去开门。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程双言满身是血,趴在客厅中央。
跪下去探她鼻息,微弱,但是有。
掏手机打120 ,然后熟练地报出这个四年没说出口过的地址。
“她受了刀伤,已经昏迷了,出血量很大。”攥着手机,直勾勾盯着程双言说。
大脑完全空白,眼里只有苍白的程双言。
脸上喷溅着血液的程双言,温声细语的程双言,在老宅里被人捅成筛子的程双言。
一到医院就被拉进了抢救室。
我在外面的陪护椅上,一会疯狂抖腿,一会双手合十,一会把额头贴在墙上,整个人哆哆嗦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甚至忘记了有没有打110。
警察来找我做笔录时,我才发现原来报了警。
什么时候被捅的?不知道。有什么可疑人员?不知道。有什么熟人吗?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咬着指甲,神经质地盯着抢救室的门,努力地检索信息,却发现一无所获。
“你们是什么关系?”这个我知道。
“情侣。”转头对警察说。
不断有工作人员小跑着送血进去。
出来一个人,叫我签字,不敢看签的什么,闭着眼两眼一横就写上自己名字。
程双言要输血。血够吗?要不要输我的?我愿意把全身血都给她,只求她不要有事。
医院的墙壁聆听太多祷告,听得圣母耳朵起茧子,圣母会听吗?我不知道。
可我只剩下祷告了。
警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抢救室绿灯亮起,程双言被推出来了。
脸上没有盖白布,盖着氧气面罩。
扑过去推床,感觉自己没哭。
可胸前衣服湿了大半,怀疑下雨了,仰头看,才发现头顶是冰冷的手术电梯的顶灯,而程双言马上要被转进ICU。
抹掉脸上的泪,又是好一顿签字,胡一两个字写到恶心。
在签署与患者关系那一栏时,才发现我们在公众面前仍是姐妹关系。
ICU限制探视,每天只能进去十分钟。
除了配合警察调查,剩下的时间便都蹲在ICU门口。
ICU门口全是家属,打着钢架床的,铺着纸板床的,一个个形容枯槁,我也融入其中。
一分钟都不能少,这是我和程双言在一起后第一次在S市的约会。
几天下来,液体不要命地往她身体里打,她始终闭着眼,戴着呼吸机,心电监护仪在旁边滴滴作响。
我像鬼魂似的飘荡在医院里,等着捉到同样飘荡的程双言,带她回家。
警察那边打来电话,嫌疑人抓到了,叫游弋,才出狱一年多,上一次入狱是因为经济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