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一亮,应微言就蹬着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跑的过程中雨丝渐渐大了起来,跟着风一起刮向应微言的脸,夹杂着两边树被吹得哗哗作响的如同潮水呼啸的声音。
肖邦的《夜曲》在身后如同鬼魅一般随行。
二胡作为中国传统拉弦乐器的代表,起源和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演变,融合了多民族的文化元素,下可到乡野民间,上可到最高的艺术殿堂,承载着婚丧嫁娶、节日祭祀等功能。
源远流长的二胡和古典乐曲配合在一起,不可谓不妙。
脚下好像不再是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脚踏板,而是波兰松林地面上的厚松针,伴随着针叶林独有的清香,蹬出的每一步都在谱写史诗。
再不停下,应微言怕自己一口气蹬到马尔堡城堡去了。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应微言按下刹车闸,不仅打算认输,还要承认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因为她要靠边停下,势必要往右边拐一下,这样车把就必须往左拧。
她是跟共享单车配合好了,达到了人车合一的境地。
结果骑三轮的大娘误会了她,以为她想要改路径逃跑,立马跟着她的车把同步拐方向。
三轮车的轮胎和自行车的轮胎撞在了一起。
众所周知,力是相互的。
应微言一人之力难敌音乐界的泰山,二胡界的泰斗,两个人的重量。
共享单车的车把震开了应微言的手,发出嗡的一声。
应微言整个人直接弹开摔在了地上,好在她减速骑行了,这一下只是把她摔懵了一下,并没有摔得很疼。
空气有点尴尬,不算安静,因为还有风声雨声喇叭声——旁边有个车左转不打转向灯,后面黑车喇叭声长长短短的,听起来骂得很脏。
大爷摘下了墨镜,小眼睛看着她。
应微言感觉他要说些什么,但从他目光的不可思议可以看出来,他对他即将说出口的东西还有点不确信。
“同行?”
应微言反应了五秒钟才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年纪轻轻的,碰瓷可不好。像我们一样学门手艺卖艺嘛。你刚才也被我的音乐打动了吧。”
前半句应微言不承认,后半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大爷说对嘛。
“今天就不收你钱了,这是我的名片,江湖有缘再见。”
应微言拿着那张姓莫的名片,抬头试图隔着雨幕看看那二胡里是不是藏着剑。
大爷把墨镜戴上,架好二胡,手指一按,又是一曲《沧海一声笑》,引得风动雨动车轮动。
看大娘的车速,看起来刚才一直在让着应微言。
等三轮车不见踪影好久,应微言还坐在马路牙子上思考江湖是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头顶的一片雨突然消失,应微言以为自己神功练成,可以以气抵雨。
“你在做什么?”
应微言抬头先看到一把黑伞。
雨水在伞面上凝聚,顺着伞骨滴下来,刚好滴在应微言摊开的手心里。
硕大的雨滴又在手心化开,顺着掌纹奔腾向四方。
风雨飘摇,有个人安稳不动如山,这山也替她挡住了雨,抵住了一部分侵来的寒冷。
或许是有温暖源靠近,应微言这才感觉自己有点冷,发现自己的外套已经湿了大半。
脸上也全是雨水。
而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江湖是什么。
想的东西好像和江湖没什么关系。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应微言很想说点有意境的话题来维持住气氛,比如细雨鱼儿出什么的,可惜雨也不细,这儿也没鱼。
雨伞还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晴天。
“不小心摔了一跤。”应微言慢吞吞地说。
其实看倒了的共享单车就能看出来是摔跤了,只是从衣服淋湿的程度,和姜谢辞刚才在车里观察的半分钟综合考虑。
这人不知道在雨里静坐了多久,也不知道静坐的时候想了些什么。
平时总是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的人,难得这么安静。
和魂儿走丢了似的。
应微言不知道姜谢辞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一时间没动,回答完问题仰视着他,等待下一步指令。
看来是淋傻了,姜谢辞看着应微言湿漉漉的睫毛,忽然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朝应微言伸出了手。
应微言握上去的时候有一丝犹豫,虚虚握着干燥温暖的手上下晃了晃。
应微言的手也是热的,就是比起姜谢辞的手,还差一点。
她的指尖凉凉的,手心里还有雨水,就在这握手礼仪里,全都蹭进了姜谢辞的手心里。
应微言的手变干了一些,不那么潮湿,但姜谢辞的手心好像也没存下多少湿意和水,依然干燥温暖。
应微言搞不懂姜谢辞为什么要和她握手,晃了两下就打算松开。
却又被反手握住,在她惊讶还没表现出来的时候,把她从湿冷的地面拉了起来。
应微言:......
原来不是握手啊。
姜谢辞把伞塞到应微言手里,把倒地的自行车拎起来停在了路边的停车区里。
“上车。”姜谢辞抬抬下巴,言简意赅。
露在雨里的短短几秒,姜谢辞身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雨。
不过比应微言还是好很多倍,应微言跟猫一样,被雨打湿之后,连带着神气都和毛一样蔫儿了下来。
车里的温度是比外面高一些,正常穿着的人会觉得这个温度很舒服。
应微言这个在雨里淋了一遭进来的,像是进了一个小火慢蒸的蒸屉里。
湿气让她有点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