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
李启铭安抚笑着,道:“阿恬,退亲之事,已非你能左右了。”
李芷恬看着李启铭这一笑,稍稍镇定了两分,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退个亲,为何会弄得如此复杂:“阿耶,圣人这是何意?”
李启铭撩袍坐在她身侧,徐徐道:“今日上朝,应王被卢御史参了,参他身负皇命调查盐税一案,却受贿万两黄金,已是证据确凿。圣人将他停职一年,并收缴所有贿款。”
李芷恬迷惑:“阿耶,阿恬不懂……”
李启铭耐心与她解释道:“盐税一案,牵连甚广,是圣人的一块心病,应王徇私枉法,受贿万金,却只停职一年,你可知是为何?”
李芷恬摇了摇头。
阿耶:“盐税之事,沉珂已久,底下关系错综复杂,应王以身入局,摸出所有涉事官员,由于牵扯人数众多,圣人无法连根拔起,表面上是惩戒应王,实则是隔山打牛,敲山震虎。”
“应王私下交于圣人的贿款,可不止万金……”
“所以……阿耶的意思是?”
阿耶笑了笑,道:“盐税一案,是圣人与应王私下设的局。”
“那又与我亲事有何关系?”
“你的亲事,是应王求圣人给予的补偿。”
李芷恬愣愣跌靠在椅上,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李启铭见女儿神色惶然,缓声继续道:“阿恬先莫慌,你再想想,圣人为何只传口谕,而不直接下旨?”
李芷恬呆呆看向他,李启铭与她解释:“圣人早前对于李府与应王府的婚事,态度暧昧,圣人有圣人的考量,起码在如今的局势上,圣人不敢逼迫李氏。”
“那……”
“所以,你嫁不嫁梁勋,如今已不在应王,而是取决于咱们李氏的态度。退婚之事只是借口,圣人与应王在等,等李氏能献上什么筹码。”
李芷恬喃喃道:“如若李氏让渡的筹码圣人不满意,便会下旨赐婚?”
李启铭慈爱的笑着点点头:“若李氏不让步,圣人下旨,你只能奉旨嫁给梁勋,应王不亏,圣人也不亏,除非李氏放弃你这个女儿。若李氏妥协,需得拿出能让圣人满意的代价……所以现在你的婚事,是皇权与世家的博弈。哪怕是太后,也无法插手了。”
李芷恬脑中一片空白,她呆愣的坐着,泪水不自觉的掉了下来。她只是不想重蹈前世覆辙,不想再嫁给梁勋,应王府为何要逼迫她至此?
她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滑落,李启铭在旁安慰着,却听她哽咽道:“阿耶,要不……”
李启铭笑着打断她的话:“阿恬糊涂,当我李氏是什么,一个女儿都护不住。”
李芷恬抽泣着道:“可是我不能……不能……看着我的族人被如此挟制。”她有爱她的阿耶阿娘,有疼她的姨娘兄长,巍巍皇权之下,她身为世家之女,有需要保护的族人亲眷。
她自小受他们疼爱,无论前世今生,她的家人是她最无法割舍的执念,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就将族人弃之不顾。
李启铭笑叹一声:“是阿耶没教好你,早知道应该把你丢去崔氏族学,学学他们崔氏女的硬气。”
李芷恬不解,李启铭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欣慰道:“莫要多想,你还小,无法应对权力厮杀,你有阿耶和父兄,无需担忧。”
他和蔼的将她脸上泪痕擦干,爱怜道:“你是阿耶最骄傲疼爱的女儿,女儿在外受了气,便是父亲兄长们的责任,莫怕。过两日便是孟夏节,你现在要想的,便是莫辜负了夏日美景,好好出去游玩一番。”
“阿耶……”李芷恬终于承受不住,靠在他肩上,眼泪潺潺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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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交替之际,正是锦绣王朝宴游玩乐的繁忙之时。
芳草亭赏斗草,芙蓉池赏新荷,蕊珠洞赏荼蘼,满霜亭观橘花……熬过一个寒冬,京城小娘子与小郎君们早已按捺不住出门游玩的心思。
清晨,李芷恬被李宁氏和封姨娘赶上了牛车,前往郊外杨国公府举办的孟夏节。虽说是节,不过是邀上京城有名的未婚娘子郎君们去郊外耍玩,消磨春夏日光景。
杨国公府为此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将地址设在了京郊杨家别院,场地大,景致多,方便年轻人们尽情享乐。就是距离远了些。
李芷恬跟被抽了骨头般,软软靠在车座上,一脸兴致缺缺。清荷暗中瞅着她的脸色,临出门前,她被封姨娘抓去,一番耳提面命,让她们多哄哄小娘子,哄得她心情舒畅一些,清荷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近几日小娘子可见的消沉了不少。
清荷从食盒中哐哐取出好几碟点心,都是小厨房凌晨赶工做出来的,端出来时还冒着热气,她尽心尽力挑着小娘子平日里最爱的口味,不过片刻已摆得满满一桌。
“小娘子,用些朝食吧。”
李芷恬心情不愉,更多的是沮丧,因为退亲一事,她深感身为女子的无力,是一股万事不由人的懊丧。重生之后踌躇满志,却遇中道崩阻,一时不知该如何缓过来。
瞥了眼桌上的点心,半点胃口也无。
“收起来吧。”
清荷只得又将点心收了起来,只留了她最喜欢的一碟,又泡了杯茶,轻声问道:“路途遥远,小娘子不若喝点茶润润喉?”
李芷恬没有拒绝,伸手端来茶汤,也只浅浅饮了一口。
清荷又伶俐的抽出她前几日未看完的书籍,道:“小娘子可需看书消遣一下?”
李芷恬摆了摆手,又懒懒得伏在座椅上,假寐起来。
清荷暗暗叹口气,她静静掀起车帘一角,探看外间情形,却意外看见侧后方缓缓跟行着一辆马车,瞅见车上家徽,正是王家的车架。
清荷不由靠近李芷恬,小声道:“小娘子,王家车架在后方,莫不是王公子也要去参加孟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