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心情好,勉为其难陪陪你。”她垂首坐回原位,却是不看他。
王麟却沉了眉目,清冷道:“我不需要同情。”
李芷恬讽笑一声:“我就是同情弄风,也不会同情你。”门外守着的弄风闻言打了个寒颤,紧走几步远离了卧房。
今日这两个主子心情都不大好,未免被波及,他需得躲远些。
李芷恬欲要拿他手边酒瓮,王麟一掌盖住:“这酒你喝不得。”
李芷恬不听一把夺过,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喉而下,呛了她满口。大白天的,他怎么喝这么烈的酒!
责怪的瞥了他一眼,见他悠然自得的看着她,好似在说:让你不听劝。
李芷恬头脑一热,较劲般又饮下满满一口,将空酒瓶往他眼前一掷,得意道:“我喝完了。”
王麟似心情极好,他撑着脑袋笑意浅浅,向她招了招手:“过来些。”
“我不。”嘴上拒绝着,脚下却向他走了过去。
王麟将她轻轻拽在他眼前,笑若秋水的看着她,声音低缓:“为何又回来了。”
李芷恬静静跪坐着,霎时酒意上头,脑中晕乎乎,又空空然,不过片刻,就醉得仿佛魂魄都要飘了起来。
她知道她醉了,醉了好,醉了便高兴了。
她抓着王麟的手,将额头贴在他掌心上,掌心微凉,但她是热的。她闷声道:“我今日见到梁勋了。”
那掌心僵硬了一瞬,她犹不自知,徐徐道:“我不喜欢他了,我本该恨他,可是不知为何恨不起来,于是我只能恨我自己。”
王麟轻抚着她的秀发,谆谆善诱道:“既不喜欢,为何要恨?”
李芷恬懵懂的看着他,王麟将她碎发轻轻拨至耳后,道:“没有恨,又如何说是喜欢?只有喜欢过,才会有恨。”
李芷恬似懂非懂,烈酒将她脑袋熏的飘飘然,语无伦次又问:“那讨厌又算什么?比如,我讨厌你。”
王麟静了一瞬,眼中似纳深海,平静无波下是波涛汹涌,他凑近她耳侧,声音低沉,丝丝缕缕缠绕着她:“只是讨厌,可不够。”
李芷恬只觉他的话听不懂:“你说话弯弯绕绕的,我不明白。”
王麟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抚她醉意盎然的眼眸。她眼神迷醉,眼里是细碎的氤氲,漂亮的如水中凌凌波光,他指尖微微用力,似想将那眸光揉碎了,捏散了,纳入掌心不漏出一丝一毫。
他忽然问:“我是谁?”
李芷恬从那混沌中抽出一分清醒,乖巧道:“王麟。”又蹙眉道:“我最讨厌王麟。”
王麟低低笑了,将方才她未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那你为何要回来。”
为何要回来……她也不知为何要回来,明明已经快要走出府了,许是看着他偌大空旷的宅子,形似她前世寂寥清苦的后院,许是重生回来,深藏仇怨,恨意却无处安放,恰巧被王麟窥见了一分端倪。
她讨厌仇恨,讨厌沉浸在仇恨中的自己,但又有何人能纾解宽慰她?
脑中纷繁杂乱,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紊乱的思绪里。
醉意袭来,她坐不住向前倒去,王麟一把将她揽住,却发觉袖中传来温热的湿意。
她顺势埋在他手臂间,颤颤哭了,多日的彷徨,似终于有了宣泄:“麟哥哥,我很累,我想睡一觉。”
王麟眉眼低垂,将她往怀里托了托,顷长的身影犹如一只蛰伏的巨兽,将身前的弱小轻柔揽在怀中,巨兽垂首,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
待睡醒了,过往便可如烟而散。
-----------------
此时宁寿宫内正是一片欢声笑语。
太后顺了顺笑岔的气息,一指点着伏在她膝上小姑娘的额头,嗔怪道:“就你调皮,只怕我花圃里精心养育的素冠荷鼎也是被你折坏的吧?”
那小姑娘正是杨瑶,她点头承认:“有花堪折直须折,杨瑶实在喜欢,本想折下来风干给太后娘娘保存着,可惜技艺不精,那花还是蔫了。”
太后也不生气,轻拍着她的手:“得了,知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
杨瑶感慨道:“所以说,若想花长长久久保留盛放,原是风干也不行啊。”
太后笑道:“花之美丽,正是那一刹那的绽放,花开时日越短,期待之情便越深长,如此才会更加精心培育它。”
杨瑶问:“如此,那喜欢一个人也像花一样,因为美好,所以要精心呵护?”
太后想她是小女儿情窦初开,凡是都能浮想联翩到那懵懂情意上,笑着打趣道:“你到是想的偏,这也能扯上关系。”
杨瑶一副天真烂漫道:“不然呢,就好比那李芷恬喜欢梁勋,用情至深,宁愿折寿都要维持这段感情。”
年纪大的人最听不得“折寿”二字,太后收了两分笑意,问:“这又是哪里来的糊涂话?”
杨瑶恍然察觉说漏了嘴,双手下意识将嘴捂住。太后见状神情凝重下来,这李家和应王府的婚事,她有所耳闻,当时也是喜闻乐见,毕竟皇家鲜少有子弟娶五姓之女,只当是天赐良缘。
见杨瑶一副懊恼不愿多说的模样,太后心中疑惑更甚,手指点向身旁女官:“她不愿说,你来。”
女官只得上前行礼,宫里并非闭目塞听,只是主子们不问,下人也不便多嘴。她平淡叙述道:“应王府送与李府纳采的母雁,在纳采之日死在了李府门口。”
太后皱眉,见她言语未尽,道:“还有呢?”
女官理了理说辞,才道:“无度真人给二人婚事批的八字,是‘红线系腕即成枷,偏在焦痕两边缘。卦象忽显泽水困,今生强续反折寿’……”
太后沉迷道教已久,最是信命理八字之说,当听完无度真人批字过后,已是面目沉凝,又连带着母雁死在了李府门口的不祥之兆,心里已将此事信了七八分。
梁勋是这一辈最出色的皇家子嗣,太后一直看在眼里,圣人也看重他,至于那个李芷恬,太后只闻其名,只有年节宫宴上见过两眼,她虽与瑶儿不合,那只是小姑娘之间的玩闹罢了,也是个伶俐讨喜的姑娘。
“所以,这个亲事还在继续?”
女官颔首,静默而立,不敢再有多余言语,宫内气愤莫名压抑了下来。
太后顿时怒气横生,狠狠拍了下扶手,斥道:“宣应王进宫来见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