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那么多话,药罐大哥也疲了,沈末搀扶他睡下,掖好被子,端着水壶失魂落魄的出了门。
前脚刚着地,夫子日常毒舌的语调在耳边响起:“进去那么久,又和大哥嚼什么舌根?”
沈末浅淡一笑,将水壶放到院里的石桌上,见夫子正坐在四腿参差不齐,时不时还夹屁股的破凳子上,从那堆冻伤的白菜堆里往外捡着烂菜叶子。
沈末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正准备搭把手,却被夫子拦住:“别在这儿给我添乱,一边呆着去。”
沈末嘿嘿笑道:“不添乱,不过想跟二哥聊两句,手上没个把摸怪难受的。”
夫子斜了他一眼,骄矜道:“想聊什么,赶快说,我收拾完这堆菜叶子,还得给你们做饭,忙着呢。”
沈末弯着眼角,面上明明是笑,语调却透着些悲凉:“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儿。”
夫子闻言,一甩手中的烂菜叶,低眉嗤笑道:“当有什么大事,原来思春了啊。”
沈末:“还为了保护她,把命玩脱了。”
夫子身形一怔,抬眼深深瞧了沈末一眼,言语之间多了几分柔和:“然后呢?”
沈末笑道:“她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你说可不可笑。”
夫子抓起一个白菜帮子直接朝沈末头上摔过去,翻着大白眼:“你个怂包,就不能跟她说吗?”
沈末摊摊手:“说不清。”
夫子:“人家又不是卜卦先生,有通晓世事的能耐,不说更不会知道你是谁。”
沈末:“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我们俩注定有缘无分。”
夫子端起菜筐,晃了晃里边摘干净的白菜帮:“你若自己认怂,谁也帮不了你。”
沈末见夫子起身,伸手拉住夫子的衣袖,仰首笑道:“若我不认怂,就要麻烦夫子帮我跑腿了。”
夫子怔身,一脸嫌弃的瞧了瞧沈末刚摘了一手泥的黑爪子夹着自己的青布衣袖:“你帮我把这身衣裳洗了,我就帮你。”
沈末噔的从地上弹起,原本面上的苦楚霎时消了个干净。
沈末:“不就洗个衣裳,成交!”
说罢,便跟着夫子的厚重的步子钻进了敞篷炉灶,瞧着夫子那娴熟的不带任何油腥的炒菜手法,沈末咧咧嘴。
怪不得整日的吃食要么是腌菜,要么是不带一丝儿油腥的水煮菜,合着是这样做出来的!
沈末倚在大灶台上,双手交互插在袖子里,瞄了一眼灶膛里的火苗:“要添柴吗?”
夫子闻声看了一眼,摇摇头:“应该够了。”
夫子一边翻动着大铁锅里眼色渐渐暗下来的大白菜,一边问道:“要我如何帮你追求人家姑娘?”
沈末挑挑眉:“不难,说出来您可别吓趴下,我喜欢的人正是当今大内禁军统领,当朝将军嫡女——秦岚,秦姑娘。”
夫子一个锅铲没握紧,直接跐溜滑进了锅里,三捞两捞才把那沾满菜汁的锅铲给救了出来。
夫子鄙夷的望着沈末,挤巴着他那双小眼揶揄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早就料到夫子会是这个反应,沈末忙插话道:“说出来兴许您不信,我想当年也是个名噪一时的世家公子,只是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家道中落,又遇上了土匪,才这般落魄。”
这是沈末第一次如此完整的将自己的“身世”编了出来,之前夫子和药罐大哥问过他不止一次他的家世背景,都被他三言两语的搪塞了过去,如今第一次露底儿,夫子还是颇为惊讶的。
夫子上下打量了沈末一番,并未怀疑他胡乱编造,貌似极其合理的瞎话。毕竟自打沈末进了他家,无论是生活习惯,谈吐举止都不像是山野村夫,亦或是市井小户家的孩子,浑身掺杂着大户人家的贵气还有那股子怪异的书生气。
普通人家的念书娃儿都是唯孔学而尊,引经据典一般大差不差都是四书五经里的段落,但这沈末素日里说话所引据的典故亦或是观点,夫子却鲜有耳闻,一些怪异不羁的说法在他嘴里也是层出不穷,明显是个有学问的人,只是这学的内容绝非只局限于四书五经。
夫子想不通原由,只当他曾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罢了,毕竟读万卷书不及行万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