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娅没来得及深思,江渡又来了通电话,她看着弹出的通话界面,错过了翻过毛巾后看到背面那块淡褐色印迹的机会。
“喂?”
江娅接通电话没有开口,停顿一秒后江渡的声音传来,隔了一条网线他的声音和现实听起来有点不一样,在厕所里还有点混响。
江娅耳根一麻,下意识拢住出音口。她坐到马桶盖上,竟然有些胆怯,害怕江渡发现自己现在在哪。
“有,有事吗?”江娅问道。
她的喉咙在紧张压迫下有些紧绷,发出的声音有些尖细和颤抖。江渡似乎听出她的不自然,沉默了许久才回道:
“我……”他有点欲言又止,“丫丫,你人现在在哪里?还和小玲在一起吗?”
江娅听出他话中有话——这是打电话找她回家了。
江娅摩挲着手指。刚刚捏过毛巾,可手上却没有一点湿意,也不知江渡什么时候把毛巾带回又是什么时候洗掉的。
那种档次的毛巾就这样洗了阴干可以说是暴殄天物。
江娅本来心思就被那本日记带走,现在又看到那条毛巾,不经意开始发呆。
江渡有洁癖,从各个方面都能看出来。所以,江娅不能理解他拿自己用过的毛巾是来干什么的。
而且按道理来说,很少有人会用洗衣液洗只用过一次的毛巾,况且凭上面残留的这个味道,洗它的用量只多不少。
江娅当然不会怀疑江渡拿她毛巾是占便宜。就算是,她心里也没啥想法,反正这种价位的东西她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一条擦过她头发的毛巾,自然沾上属于她的属性,是可以归为私物的,在这种情况下被拿走,情形就不一样了。
她盯着那块灰白背景里的黄,突然回神想起江渡正在和自己打电话。
“喂,你还在吗?”
对面的江渡没有回应,江娅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道:“不多说了,我马上回去,有什么事你等会再和我说吧。”就匆匆挂了电话。
她思绪跳跃的很,从日记跳到毛巾,现在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上班偷跑出来摸鱼的,可不能多待,挂了电话赶紧下到楼下。
另一端,被女孩秒挂的江渡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无言看着和江娅的通话记录。
他也没在家里,因为没有江娅在江渡总觉得在那个家里坐立难安。
就像是到别人家做客,主人临时有事出门,留下的客人难免无措——心想等主人回来,会不会怀疑他乘此机会偷走家里什么宝贝。
这么想着,本来不会做的事情,也能让人感到自己真做了的不安和紧张。
可按理说那里也算江渡的家,他如何也称不上是客人。可是江渡知道,早在20年前开始,只有有江娅的地方才能称得上是他的家。
现在,他在突然无家了10年后又重新拥有,难保有些恍惚和不适应这份幸福。
其实他很贪心,想要的很多。
作为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一下子成为江家的少爷,本来就是做梦都不敢梦的。在此基础上,江娅又像是个天使降临在他身边,是比做梦还要不实际的。
这样了,他却还不满足。
他一直都没有满足于此。
小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看向江娅时那份心里沉甸甸的感觉是什么;不知道当江娅哭着找他时,从四肢传来的麻意是什么;不知道江娅拉着他去玩的时候,带动嘴角上扬的心情又是什么。
到现在了,他也不太能确定,在那个正式重逢的饭店里,江娅仰着头让他忘记一切时,心里的空落落的感觉又是什么。
也不知道就在刚刚,察觉江娅对他话语的分神时,又该有什么心情。
江渡徐徐出了口气,右手抓着手机无力垂在两腿间,左手掩着半边脸手指插在发涨的发根里。他垂下脸,工作日的公园里很安静,只有头顶投下阴影的大树树冠上的知了在吵闹。
……
江渡希望江娅爱他,但又怕江娅爱他。
他希望江娅在意他……却有些迟疑了。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可是,在只有他和江娅的戏码里出现了一个意外。
温知时……
江渡把手从脸上移开,压力下左眼视线蒙上一片青紫。
他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了。
在过去的很多年,他常会妄想:要是能真正作为江家的孩子出生会如何。
爱情的标准是人为定义的,可以轰轰烈烈也可以惨淡收场。
但是亲情不一样,这是上天赐下来的缘分。
所谓爱情的红线多么不牢靠,他一直想要的可不是这个。
他要满是弹性的血管,纵横交错连接他与江娅,一辈子都斩不断,除非江娅再也不要他了。
那他就任由自己的血液流淌罢,随它流向能与之相融的另一个身躯。
……他多么希望在自己的血液里能流淌着和江娅同样的元素;他多么希望在江娅看向他时,能恍惚之间以为看到了她自己;多么希望江娅在拥住自己时,拥住的是和她相似的他的那一部分。
或许他确实本是江家的一员,只不过他爱江娅爱过了头,被神明惩罚将他一分为二,一部分被江娅吸收,一部分被丢弃到异地。
所以,只有和江娅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自己。